素槿走到青禾身边,俯身听见她悠长平稳的呼吸,暗暗松了口气,“小姐,她只是睡着了。”
满室寂静,只听得檐下雏鸟的欢声笑语。
“她倒还能睡得着。”
阮卿荷收回思绪,招呼侍女继续为青禾梳妆打扮,盯着她盖上盖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之上,心才松懈片刻。
“你作为陪嫁侍女盯着她,万不能让她露出一点马脚。”
阮卿荷抬眸看向院中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喃喃自语:“快了,等到枇杷熟时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青禾做了个梦,梦中她变成了屋檐下没长羽毛的雏鸟,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张着大嘴朝灰暗的天空鸣叫,等着阿娘带回松子糖。终于,待她叫得喉咙都要喷火时,阿娘回来了,但她嘴里叼的不是松子糖,而是一条正在蠕动的螼蚓,非要塞进她的嘴里,吓得她不停挥动胳膊,往巢边退去,结果,掉了下去。
心倏然一惊。
花轿恰好落地。
“小姐,安远侯府到了,请您快些下轿吧。”
安远侯府?
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发懵,青禾任由来人拉住她的手腕,带她跨过花轿。但那人似乎忘了她盖着盖头看不清眼前的路,踏上台阶时并未告知她,她踉跄一下,本就麻木的双腿彻底支撑不住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往下倒。
这肯定是菩萨给她的警告。
青禾已经不再垂死挣扎了,但腰肢忽然被人一把揽住,下巴磕在那人身上像是磕在了石头上,疼得她眼泛泪花。鼻间浓重的苦药味熏得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当心。”清泠泠的声音落下来时,青禾的掌心已被塞进个温热的物件。待要低头看,整个人突然悬空——竟是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盖头被风掀起一角,她望见那人苍白的下颌,唇色淡得像是被雪水泡过的桃花瓣。
那人抱着她踏过熊熊燃烧的火盆后,却一直都没有放手。她能感觉到他的胳膊在颤抖。
她脑子便是再不机灵也知道,如今抱着她的正是那个病秧子世子,她的夫君。
“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青禾轻轻晃了晃腿。
那人深呼一口气,又低低咳了几声,才回答她:“今晨铺的毡席被雨水打湿了,如今还没有备好。”
青禾疑惑地眨了下眼睛,这有什么关系吗?
“更何况,今日未有亲迎本就是我对不住你。”
“可是,”青禾拽了下他胸前的红花,“你若是把我摔了怎么办?”
那人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得胸腔都在轻微颤抖,他把她往上抱了抱,收紧力气,“放心,摔不下你,我还不至于连抱你成亲的力气都没有。”
那他的胳膊倒是不要抖啊!
青禾不好再说什么,只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妄想给自己多一分保障。
不知哪里又让他觉得好笑,他又低低笑了起来,“若是当真不小心摔了,我让苍术先护着你,如何?”
青禾本想点头,但脑子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正值春日,阳光极好,她和断尾狸花猫一起躺在柴房前的草垛上晒太阳,乌云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睁眼却看见一双水灵灵好似黑葡萄的眼眸好奇地看她,“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晒太阳。”
“晒太阳为何不躺在摇椅上呢?”
“摇椅是什么?”
葡萄又成熟了,几乎要裂开,“你不知道?”
她坦然点头。
葡萄笑成了葡萄干,“能拉我上去吗?感觉很好玩呢。”
草垛并不大,勉勉强强只能躺下她和那只小猫,她还在犹豫,但那人已经自己往上爬了。
“等一下!”她急急想要阻止,但已然晚了。
草垛松松撒撒要往下掉,小狸花警惕地跳下,而她没有这般敏捷的身法,连同那人一起摔落在地。
那人的哭喊唤来一群侍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脸颊就火辣辣地疼,而后就被丢进了柴房。
她被关了一天,杨嬷嬷才找到她,却又揪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地骂她:“你个夯货,你可知那是什么人?便是你十条命都抵不过人家一根头发精贵!如何还伤了她?这命不想要趁早丢了!”
她这个孱弱夫君肯定也比她的十条命精贵,若让他伤了,安远侯府的嬷嬷肯定会把她关进柴房,于是将要出口的话打了个圈:“还是算了,你还是先让他们护着你吧,我皮糙肉厚摔不死,顶多屁股会疼几天。”
他又笑了,夹杂着咳嗽。青禾怕他手一软真的会把她扔下去,又揽紧了他的脖子,恨不得化成菟丝子缠在他身上,这样她心才安稳。
但他身上的药味唯实不好闻,他是天天用草药泡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