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礼是天家贵胄,而他不过是太傅捡回的孤儿。纵得太傅青眼,纵使才惊翰林,武冠三军。此刻也只能在许忆言探询时,道一句心事难平。
爱意如潮,却只能止于唇齿。
怕他惊鸿一瞥只是错觉,怕满腔深情终成负累。
我爱他。
却不知他心中可有我。
韶容握紧了手中长剑。或许……待他立下不世之功,才有资格开口问一句:“殿下可有喜欢的人吗?”
“阿容。”许忆言轻声道,“有些事情,错过了便是一辈子了。”
“无妨。”韶容望着远处嬉闹的东方礼,嘴角噙着笑,“我如今不过十六,纵使再等五年,也不过双十年华。”
许忆言欲言又止。她想问,若五年后,那人依旧懵懂呢?
这话终究化作一声轻叹。情之一字,原就强求不得。
“忆言,你们在聊什么呢?”东方皖突然凑近,趁其不备将编好的花环戴在许忆言发间。
许忆言下意识抬手,却见公主已退后两步,歪着头欣赏自己的杰作:“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她念得摇头晃脑,发间珠钗叮咚作响。
韶容望着东方皖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公主她……”
“嘘。”许忆言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眼角眉梢却染上淡淡绯色,“看破不说破。”
“阿容!”许易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勾住韶容的脖子,“发什么呆呢?太子殿下说要赛诗,输的人得喝三杯!”
“那赢的彩头呢?”东方皖去而复返,下巴搁在许忆言肩上探头。
东方篆轻摇折扇:“胜者可在阿礼生辰宴上独占一席。”
“这算什么彩头?”许易歌嚷嚷,“咱们本来就能单独开席!”
喧嚣声中,韶容微微侧首,对不知何时靠近的东方礼轻声道:“殿下想要什么生辰礼?”
东方礼目光游移,最终落在韶容腰间长剑上。
“送我个剑穗吧。”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要你亲手编的。”
为此,韶容熬了整整半个月的夜。终于在那柄剑穗上编出了栩栩如生的并蒂莲。可最终,这精心准备的贺礼,终究没能送到东方礼手中。
生辰宴前夜,东宫丧钟惊破长空。太子殡天,举国缟素。东方礼跪守灵前七日,最后见的,是韶容提着食盒远去的背影。
后来,韶容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殿前受杖,拖着血淋淋的伤远赴边关;东方礼被囚东宫,苦学帝王之术。
从此关山万里,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血雨腥风,隔着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温润少年。
山高路远,两处相思。
最后一根银针稳稳刺入韶容的百会穴,闻人舟终于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脱力般瘫倒在太师椅上。他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背上。
“离思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许易歌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扶着床柱大口喘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掐出的血痕,锦袍下摆不知何时被扯破了一大片。
老管家哆哆嗦嗦地抹着额头的冷汗,嘴里不住念叨:“老天保佑……祖宗显灵……”
“只是……”闻人舟突然又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若是天亮之前醒不过来……”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许易歌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人,韶容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李叔。”许易歌哑着嗓子开口,“阿容为何会……”
他的目光落在韶容红肿的耳垂上,那个清晰的齿痕在晨光中显得愈发刺目。昨夜醉酒的情形在脑海中闪回。
有人趁他醉酒,对他……
许易歌猛地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敢想象,那个在千军万马前都不曾低头的韶容,那个连铠甲都要熏得香喷喷的将军,竟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
“老奴该死!”管家突然跪下,老泪纵横,“昨日公子从军营回来就……就一直在浴房……”
闻人舟疲惫地睁开眼,顺着许易歌的视线看去,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起身,指尖轻触那个齿痕,又迅速缩回手。
许易歌浑身发抖,像头暴怒的困兽:“老子要宰了那个畜生!”
“小易!”闻人舟厉声喝止,“现在最要紧的是……”
“是什么?”许易歌一拳砸在床柱上,“看着他这样……”声音戛然而止,他别过脸去,肩膀剧烈起伏。
屋内死一般寂静。
韶容依然安静地躺着,仿佛对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暴浑然不觉。只有那个刺目的齿痕,无声诉说着昨夜不堪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