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鹤鸣挥起鹤羽扇向前:进二八
梁刑双手按在屏风上,稳声:平三九
肖鹤鸣勾起冷笑:不自量力
梁刑被凌厉的棋风吹下兜帽,在屏风上吐出一口鲜血。
裴玉机坐在下首,忧心地看着屏风后的影子。
童关、崔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影子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吐血了。
“咳咳,我…无事。”梁刑揩掉嘴角的血。
虞枢、卓雪泥皱着眉,屋里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精官简政,一官兼任多职,权利集中,恐生贪心。加之司法转交大理寺,官官相互,冤案错案极有可能借故失判。重金招兵,短时间内招的大多是不成规矩莽夫,空有力气不听指挥。至于帝制改革,南朝若是集权在精英内阁手里,明面上让百姓选票决策,实际上群氓随流,官商买断,到时候南朝只是精英的一言堂。兵戈起义四起,到时候就全晚了。最好的时机就是赶在新政高潮时进行掐断。”
童关、崔渺、虞枢、卓雪泥:“……”
裴玉机想开口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影子又憋了回去。
对方只说新政对六部、对朝堂的后果,但忘了南朝还有一批人,一张晴雨表。
乞丐
梁刑此刻让六部放手,尽快催熟新政,引发暴乱,让后果反噬肖鹤鸣。
但是最先深受其害,做出第一批牺牲的是流离失所,对南朝毫无价值的…乞丐。
肖鹤鸣会驱逐这些不聪明,甚至有瑕疵的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梁刑不可能不懂。
之所以不开口,裴玉机只是觉得,梁刑不可能是这样狠辣的人。
当年浮云书院里的梁文昭不可能放弃任何一条无辜的人命。
“今日栽跟头的人是我,倘若继续跟肖鹤鸣的新政对着干,下一个又会是在座的谁?”
虞枢:“女帝,我们还可以…找女帝。”
“虞工,你有多久没见到女帝了。”
虞枢被噎住了似的:“难道女帝已经被控制…。”
影子摇了摇头:“她只是被懒惰的罪影缠上,陷于了昏睡。新政这么大动静都没将她唤醒,身边必有肖鹤鸣的人在看管。”
卓雪泥:“那我们还能靠谁,难不成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回家睡大觉。”
影子:“卓兵大人英明。”
卓雪泥:“好吧,就让他们闹去吧,自食恶果省的我去收拾了。”
秘枢阁外响起蝉鸣两声。
屏风后的影子望向那白昼处即将关紧的大门。
肖鹤鸣得意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连筹码都没有怎么跟我斗。”
梁刑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终于被拉回现世。
砰———!
大门紧闭,烛火熄灭,秘枢院亮起灯。
在座的的五人又是一愣。
“他这是拍拍屁股走了!”
五人推开屏风,确实见空无一人。
“……无影无踪的,溜的真快。”
崔渺叹了口气:“就当休沐了,可算能回去陪老婆女儿好好吃顿便饭。童关,你来不来。”
童关掺着他:“有饭不蹭王八蛋,我扶您走。”
虞枢和卓雪泥互道平安后,各自离开。
裴玉机锁上大门,孤寂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目光向下,月光照亮了那边黑暗狭窄的巷道里半倒了的人。
裴玉机攥紧手中的紫帕,终究是没有过去。
***
更夫两手分别拎着铜锣和梆子,打算到巷子里躲会懒。
出口两边突然出现大批穿兵甲的士兵在道上急行,像是在抓人。
“呜———谁”
“嘘———”
浓重的血腥味刺着更夫的口鼻,他下意识联想到外面的兵甲说不定就是来杀背后人的。
更夫双腿哆哆嗦嗦,害怕自己的小命今晚就要搭在这了。
两人挟持着,待兵甲重踏的脚步声退了之后。
更夫趁其不备一把推开他。
兜帽下是个虚弱至极的男人。
仔细看,他好像还是传闻中那个酷吏。
一时之间,更夫犹豫要不要现在冲出去把兵甲喊回来。抓了他说不定还能领赏钱。
梁刑就那么看了他一眼,几乎就是一瞬间看穿了更夫的想法。
最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习惯让更夫动脚跑走了。
梁刑躺在地上,自嘲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藕园
谭小鱼看梁刑整日闷闷不乐,毫不犹豫拿出珍藏的鱼粮大方地递给梁刑。
池子里是他从星河钓过来的红尾鱼。希望大人看到能开心一点,振作一点。
梁刑看着手中金灿灿的鱼粮随手往池塘上一撒。
霎时间,点点碎金漫天泼洒!
寻着味来的百姓看着从天上撒过来的金黄色的黍米,互相拥猝着伸张开手臂去接。
像鱼一样,去乞食,被喂养。
直到贪婪的野心越来越大。
梁刑站在水池边沉默地看着池鱼争食,风吹散鬓边的发丝,那水池倒影里的一个同样蓝衣的身影此刻正睁着两个黑色的瞳孔看着他,无声博弈。
那是棋眼。要想赢棋,得先学会输。哪怕是一颗废棋,不到最后一刻,就有翻盘的可能。
裴玉机站在巷道里看着被驱逐出去的乞丐,心下确认了梁刑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些人的死活。
眼下,不管武穆要做什么,裴玉机都希望他能再快一点。
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