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固定器牢牢束缚的右腿,让小小的一个翻身都成了奢望。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体内蔓延——比焦躁更隐晦,比不安更强烈。
毫无疑问,他希望球队获胜,更希望她开心。
可他就是……无法控制心中那一点点酸楚。
他羡慕,甚至是妒忌。
他多希望今天在场上奋力狂奔、与队友相拥庆祝胜利的人里也有自己;多希望那些出现在镜头前的拥抱与亲吻,是属于他和她的。
但这是不对的。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该放任这些偏狭的念头。
可越想,脑子越乱。
他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
齐清佳刚发了一条instory,是一张与队员们的合照。
她笑得那么灿烂,眼睛弯弯的,颊边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只是,这样的笑容与他无关。
他远离赛场,困在病床上,面前是九个月漫长的康复期,以及之后无法预知的职业生涯。
如果他恢复不了怎么办?
如果再也回不到球场上怎么办?
如果这一生都无法亲手争得这样畅快淋漓的胜利,他又该怎么办?
她还会陪在他身边吗?或者说,他,还配得上她留在身边吗?
夜深时分,孤独就像藤蔓、像蛇,在房间里悄无声息地爬行,将他紧紧缠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烦躁地拉扯着胸前的衣服,感觉好像要窒息一般。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她的陪伴,却又连一个电话都拨不出去。
如果她正在庆祝、正在忙碌、正在休息,他又凭什么去打扰她呢?
从未失眠的人,第一次体会到失眠的煎熬。
直到凌晨三点,齐清佳回来了。
艾托立刻闭上眼睛,佯装沉睡。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她身上带着冬夜的寒意,也带着一点淡淡的酒气。
艾托睫毛微颤,几乎要装不下去了。
可她没有察觉,只是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忙碌起来。
艾托悄悄睁开眼,看着她的侧脸——她眉心轻蹙,唇角紧抿,神情专注。
他看不清电脑上的内容,不知道她究竟在为哪一桩事忧心。
她,好像总有很多心事。
终于,困意悄然袭来,他沉沉地陷入梦乡。
然而他的梦大概并不平静,不时皱眉,口中呢喃着含糊的词句,语气焦急。
齐清佳合上电脑,走到他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的眉间的皱褶,拭去他额角的冷汗。
她静静凝望着他。
他的下巴已经冒出细细的胡茬,脸颊微微消瘦,原本流畅柔和的线条变得分明,轮廓锋利得如同能割伤人的刀刃。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回到沙发上,和衣而眠。
*
第二天清晨,齐清佳被闹钟唤醒。
艾托却难得地睡了个懒觉,直到九点才慢悠悠睁开眼睛。
“早啊,昨天没睡好吗?”齐清佳俯身靠近,双手捧住他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唇。
艾托一愣,漂亮的眼睛眨了又眨,随即慌张地用手捂住嘴。
“怎么了?”齐清佳歪头看他,一脸困惑。
“我……我还没刷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羞赧,含糊地从指缝里漏出来。
齐清佳忍不住笑起来,“天呐,艾托,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在意形象。”
艾托摇摇头,手还紧紧捂着嘴,“我担心你嫌弃。”
齐清佳轻轻拉开他的手,再次吻上他的唇,动作轻柔而坚定。
“现在不用担心了。”她眨了眨眼,起身走进浴室收拾东西——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她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推着轮椅,一路走到停车场。
为了能放下轮椅,她特地开了辆SUV。
这辆车是她结婚那年换的,后排还留着一个儿童座椅,如今早成了临时的杂物架。
她扶着艾托坐上副驾,动作娴熟地把轮椅折好,塞进后备箱,然后坐回驾驶座。
艾托正盯着中控台前的一张照片出神。
齐清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照片歪歪斜斜地扔在仪表盘上,是一张全家福,确切地说,是过去的全家福。
画面里,亚历山大抱着刚出生不久的艾玛,而她站在他们身边,眼神柔软,笑容温和,仿佛在凝视着她的整个世界。
齐清佳脸色一变,迅速伸手将照片抓起,塞进大衣口袋,动作干脆,什么话也没说。
她从未认真想过要处理这些痕迹,哪怕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艾托垂下眼,神色黯然,同样没有开口。
车内沉默了片刻。
“你中午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去队长家的披萨店?”齐清佳开口,生硬地转换话题,同时启动车子。
艾托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回家吧,我有点累。”
齐清佳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目光一滞,随即点头,“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