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之日,飞舟重新升起,掀起阵阵气流。谢杳见吕承安站在飞舟楼梯前频频往后观望,忍不住叹了口气。
幸好他早有准备。
“安儿!——”
“哥哥!——”
吕承安半只脚已经踏上甲板,听到呼喊声脚下猛地顿住,瞪大了眼睛急忙转头看去。
竟是被他告知了错误临行时辰的素姨和吖吖,她们怎么会知道……
“素姨,吖吖,其实你们——”不必来送我。
吕承安快步走下飞舟,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大一小两人冲过来紧紧抱住。
“安儿,是娘亲的错……”素姨抚摸着吕承安的后颈,在他肩上低声啜泣。
“……你们,怎么知道的?”吕承安张了张嘴,像是缓过神来,哑声问道。
“吖吖只有一个哥哥,是娘亲说哥哥不认识我们,让我们也装作不认识哥哥,这样哥哥才会开心。”吖吖抱着吕承安的大腿,仰头噘着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所以素姨早就知道他是她的孩子了吗?那为何之前一直不认他呢?
“安儿,都是娘亲的错,是娘亲对不起你……”女子嗓音哽咽。
素姨扶着吕承安的肩膀,将往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吕承安听。
她原本是官家小姐,与竹马情投意合定下婚约,十月怀胎诞下吕承安,生活本该是幸福圆满。可在吕承安满月那日,朝廷突然下令抓捕他们一家。夫妻二人才知丈夫竟被政敌陷害。
满门流放,上诉无果。
他们不忍心将刚满月的孩子带去蛮荒之地,便托付外戚照看一段时间,或者寻一户好人家收留,只希望孩子能平稳过完一生。
“我不知晓他并非真心相助,我以为他能护好你……我……”说到这里,素姨已经泣不成声。
原来,那外戚只不过是看中了素姨临行前头上金光灿灿的发簪,便打着主意将其据为己有。他主动提出帮夫妻二人照看满月的孩子,报酬就是那些金簪。
目的达成后,外戚抱着年幼的吕承安离开,竟随意将他丢在了路边,这才被从小虐打吕承安的那位寡妇捡到。
他甚至还与素姨传信说已经将孩子安顿在了一户富人家,那家人将吕承安当亲生子看待。
外戚拿着一截锦绸作证,以至于夫妻二人一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放心地前往了流放之地。
丈夫体弱熬不过苦日子病死,她一女子在外流放孤苦无依,不得不改嫁他人,新郎是一位官兵,而那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吖吖。
新帝登基之后前夫沉冤昭雪,官兵战死,她又带着吖吖寻到了兰芳镇落脚。
与吕承安相见的第一面她便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孩子。
可直到那时她都以为吕承安确实被养在富人家中,如今还修了仙,如此美满,他肯定不愿意与自己这个生而不养的娘亲相认。
“我怕你怨我们,不认我们,并非不想认你啊安儿。”
吕承安听完,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来他不是寡妇娘口中所说的弃子、丧门星吗?原来他不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原来……母亲也想认他吗?
“娘……”吕承安喉间干涩,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吖吖的头顶。
“妹妹。”
“我……想回家了。”
——
“多谢昭宁师弟,替我解开了十几年的心结,我竟没想到其中有如此多的误会。”
若不是谢杳与素姨说了什么,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其中隐情。
谢杳全程站在边上,目睹他们三人抱头痛哭。最后吕承安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擦干眼泪过来向他道谢。
“是师兄太过悲观了。”谢杳笑了笑,没有接受吕承安这声谢。毕竟他也只是直接追问素姨,没费什么力气,担不起这一个谢字。
最后吕承安还是没有选择跟随缥缈舟回宗。谢思元自然清楚其中缘由,便将这边一切对接监督事宜交给吕承安,让他负责驻守祁山。
恰好成全了他的心意。
“你这几天就在忙活这个吗?”
虞衡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谢杳的人影了。虽说任务暂时完成,不需要他时刻跟着谢杳,但虞衡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还以为谢杳在忙什么重要的事。
“对啊,很重要的事,以及…五师兄很重要的人。”
虞衡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开心就好。”虞衡神色波澜不惊,仿佛一点儿也没有为方才那一幕触动。
虞衡确实不太能理解,但毕竟这是谢杳自己要做的事,与他无关,他自然不会干涉。
谢杳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虞衡有时候是不是过于理智了些,如此情景都没有情绪波动吗?
飞舟浩浩荡荡地飘离而去,接下来也轮到他二人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秀剑山。
一艘轻鸿小舟落于二人面前,谢杳率先踏入,伸手将虞衡扶上飞舟。
再次穿梭于云层之间,谢杳用神识标记好路线后便无所事事,盯着云层之下纵横交错的山城,以及被烧得乌漆墨黑的祁山出神。
还记得初到此地前夕,他梦见前世血影,如今一切都已改变。
下方人流涌动,从谢杳所处的位置看过去,仿佛又显现出一个字。
“生。”
生生不息,绿水长流,人间安泰,喜乐无忧。
他真的能替别人改变命运。
“你怎么眼睛也红红的?”虞衡从身后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侧眸瞧见谢杳低垂的眼睫,竟从眼尾看出了些异样。
“眼睛进沙子了。”谢杳抬眼与虞衡对视,眸中情绪难明。
不是他,是虞衡。
“小郎君,我可不能没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