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书坊规格不算大，书册却摆得密密麻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在掌柜台对面还硬塞下了个高高的方桌，上头摆满了水碗和细藤、瓜蔓。

三四个小姑娘围在方桌前，对着各自丢了细藤的水碗细声讨论。

莫缘陪着沈秋站在书架前，不断往方桌那儿瞅。

沈秋见他漫不经心，再三确认她找的书架没错，全是当下时兴的爱情话本，什么传啊记啊，翻开便是一对璧人互诉衷肠，或遭遇艰难险阻难舍难离。

她问店家，“这话本可好卖?”

掌柜的笑意盈盈，“好卖得很！别说那些寻常的年轻姑娘，连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会吩咐丫鬟来包几套回去。”

沈秋放下心。

可莫缘那般爱看谈情说爱的东西，这会儿怎么半分兴趣也无。

莫非是口味独特?

连大师姐和小师弟的本子都看，应当没猜错。

她深以为然，朝莫缘伸出手，“你那话本借我瞧瞧。”

莫缘吓一跳，下意识捂住腰带，“为什么？不行！”

沈秋道：“不笑话你，我且看看，好帮你找喜欢的话本。”

莫缘迷茫扭头，与满墙的书面对面，脸上精彩纷呈，“我……喜欢?”

沈秋努力分辨他的表情，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喜欢话本这事产生怀疑，“山上天天带着话本的就你一人，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得了空闲稍稍翻看便跟魂魄出窍似的。”

“若这都不能称为喜欢，谁人谈得上喜欢?”她一锤定音。

掌柜的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沉迷话本之人，已经开始畅想银钱掉落的哚哚声，凑到莫缘身边就要滔滔不绝卖力推荐。

莫缘一退再退，没留神重重踩上沈秋的脚。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脚格外实在，他惊呼蹦起，慌乱中看到沈秋绣花鞋面被他清晰印上的鞋底纹路。

神色顿时惊恐起来。

他，成年男子，体重六十多公斤，结结实实踩在了小女孩的脚上。

这跟大象踩小花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样？这不得疼死！”莫缘用力捂住双颊看向沈秋。

“……”沈秋面无表情，还在回想他方才的表现。至于那一脚，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落在莫缘眼里却像是生气了。他飞快蹲下拍掉她鞋上的脏污，又猛地站起从书架里随意抽出本书，装模作样打开看，连连点头。

“嗯！我喜欢这个系列！”

掌柜的眼神变得暧昧，意味深长与紧抿双唇的沈秋对视了片刻，随后找到莫缘想要的话本全系列。

共有五册，掌柜的把书递给沈秋，“都在这儿了！这本子来买的人可多了，讲的爱情那跟蜜一样甜，没有波折！两小无猜一块儿长大，哎哟看得我心里头也甜滋滋！”

莫缘翻书的手顿住，看来自己跟“青梅竹马”有不解之缘。

沈秋听掌柜的所言，再想到莫缘爱看的大师姐和小师弟故事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便觉得他是认真选了的，先前不过跟她客气一番。

于是她让掌柜的又拿了一系列，走到外面掏钱结账。

莫缘愣愣扯住她，“你买一模一样的干嘛?”

沈秋道:“我也看。”

莫缘更加疑惑，“把我的拿去不就好了?”

沈秋摇头，“那是送你的。我自己买一份研读。”

“研读?”

沈秋重重点头，“借你的不方便。”

莫缘脑袋都快炸了，“不是，你为什么要研读啊?！”

不会是因为……

她想了想道：“好奇。”

莫缘的心死了，仿佛听到自己一世英名摔成粉碎，挤出来的笑容破碎飘摇，“其实我没那么喜欢看话本。诗词歌赋、文学巨著什么的虽然看了就忘，但也是有看……”

沈秋叹了口气，“莫缘，喜欢看话本并非见不得人。”

任凭莫缘百般解释，沈秋认定了他就是不好意思，买下两份拎着就要走。

掌柜的毫不介意莫缘企图坏他生意，乐呵呵指向方桌上的水碗，“两位何不挑跟细藤丢水碗里占卜一番?就当鄙人赠你们的小礼，后面若还买书，尽管到我这儿来！”

既然是免费的当然要玩一下。

莫缘咽下恶气，拿碗舀了水，从细藤堆里抽出一根丢进去。

方桌后面的墙上贴着“百年卜缘老号，专解月老红线”十二大字。

怎么看都不靠谱。

掌柜的示意沈秋也去试试，“姑娘，鄙人祖上可是御用卜师，不说假话。”

沈秋拎着书册的手微动，稍稍抬起又放下。

她摇了摇头。

-

街上的游人少了许多，显得异常清冷，剩下的人每一个皆是步履匆匆，朝同一方向而去。

沈秋停下脚步，叫住还在因伟岸形象破灭而神伤向前走的莫缘，“他们说有仙人在河边定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