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重,两侧小屋中一间贴着封条,上面写着“闲人勿扰”;另一间则为现成的现货棺材屋,陈列着各式尺寸、各样雕工的成品。
慕凝伸手揭了块布,语气淡淡道:“这一批是近两月做的,有桐木的、楠木的,若是身份尊贵之人,可挑这口吉木合盖的。”
她说得认真,却发现裴玖歌没有任何回应,转过头来,才发现他不在屋子里,那个惹人厌的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她刚踏出门槛,正瞧见隔壁屋子的门被打开了,她的心里大叫不好,旋即进到屋中,正瞧见裴玖歌将手搭在黑漆木棺上。
“裴玖歌,这顶棺材不能动!”慕凝大叫道,可是比她的话更快的就是裴玖歌的手。
“咯哒。”
棺盖被他轻巧一掀,一阵寒意立刻从缝隙里溢了出来。黑布下,一个人的身形依稀可见。
裴玖歌原本是不信邪的,此刻却下意识止住了呼吸。只见棺中躺着个人,那人眉眼沉静,面色雪白,轮廓清俊,却无半点血色。他静静地躺在棺中,眉心贴着一道朱红符纸,呼吸不闻,是个死人。
可下一刻,那人的眉头却微动了动,不是风,也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动了。裴玖歌眸光顿时一冷,右手下意识扣住腰间佩刀,指尖微紧,杀意一闪而过。
这一瞬间,他并不确定棺里的是“鬼”,还是某种“装死的活人”。
正欲出手,忽听身后风声一晃,沈慕凝猛地冲进来,几步并作两步,“啪”地将棺盖合上,语气骂得凶,脸却吓得苍白:“谁让你打扰大人睡觉的?不想活了是吧?”
“大人?”裴玖歌皱了皱眉头:“你从来都没叫过我大人,怎么,叫他就这么自然?他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
慕凝心道:是人是鬼?裴玖歌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欠钱不还,还想让我叫你大人?”慕凝理直气壮地挡在棺材前,凶巴巴道,“你最好别多事,我不介意把你扔棺材里,再送你一程。”
她说着正要将他往门外推,谁知就在这时,棺材盖又被掀起,一道慵懒低哑的男声,从那棺材中悠悠传来:“慕凝……”
“他吵到我了,”玄冥懒懒道,“你拉我起来。”
慕凝听到这声音,瞬间愣住了,玄冥没有叫她“你”,也没有叫她“沈慕凝”,而是“慕凝”。
听到这声音,她几乎是下意识转身回去,脚步不重,却很快。只见那口黑棺中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冰凉、修长,骨节分明,静静地等着她。
她竟有片刻怔神,轻轻牵起。玄冥顺势起身,半倚在她怀里,像还未从梦中醒来,发丝拂过她的颈窝,目光不屑地望了裴玖歌一眼,嗓音低哑道:“这无礼之人,是谁?”
此话一出,屋子间又多了几分阴气,慕凝听出他的语气里有些不悦,忙解释道:“这人就是个来买棺材的。”
“可是,我方才觉察到了此人的杀意。”玄冥贴着她的耳边,低沉道。
慕凝立刻警觉了起来,道:“玄冥大人,这人为人还算正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送他去投胎,我这就将他赶走。”
说着,她大声朝着还在发愣地裴玖歌,道:“你还愣着作甚,赶紧走啊。”
裴玖歌则眯了眯眼,盯着眼前这个凭一声低语就让沈慕凝神色变了的人,缓缓道:“原来……沈姑娘的棺材铺,还有这等风雅趣事。”
裴玖歌话音落下,眼底却多了分打量:“既然这间棺材里躺了个贵人,那我便不抢了。劳烦沈姑娘,再替我挑副最好的棺材,再在棺材上刻上名讳。”
沈慕凝下意识地问道:“死的是谁?”
“江清宁,不知道沈姑娘可有听过这个名字?”裴玖歌缓缓道,眼神却丝毫未从玄冥的身上离开过。
“江家嫡女?户部尚书之妻?”慕凝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女子的脸庞,这位女子相貌好,家世好,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还是在“蓬莱茶馆”内,只是看她手里拿着海棠花,喃喃自语,似是不悦,竟没有想到,此番再见竟会是阴阳两隔。
“正是。”裴玖歌答道。
“可她还不到四十,可是有何变故?”慕凝问道,若是正常的离世,万万不会惊动大理寺,连大理寺卿都亲自来买棺,说明她的死定有蹊跷。
“一夜之间突然老了十多岁,不到十日就死于河边。”
“一夜之间……忽然老了十多岁……为何会这样?”慕凝狐疑道。
“所以,此事八成是……”裴玖歌故意顿了顿,眼睛紧紧地盯着玄冥,道:“鬼魂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