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茶馆外的街头已是熙熙攘攘,桃灯节将近,沿街摊贩支起了花架、灯笼、面人儿,京城最热闹的几日便是眼前了。
风一吹,枝头嫩粉的桃花簌簌落下,铺了满街,沈慕凝迈出茶馆门时,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玄冥大人,裴玖歌说是有鬼,茶馆掌柜说是诅咒……那你说呢?你觉得,这江夫人的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哪来的什么诅咒,要么是人做的,要么是鬼做的。”玄冥缓步走在她身旁,低声道:“而且这怪事并非今年才有,说明这鬼也并非胡作非为的新鬼,极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老鬼’。”
听闻这话,慕凝的心里五味杂陈,游方道士说她“孤星压命”,想来运气都用在遇见鬼上了,走哪哪出事。不过,游方道士说的有些话倒是有些道理。
他们遇见的第一只“生鬼”,确实是最好捉的一只鬼,因为这生鬼执着于让人“生”,倒并无害人之心,而江清宁若真遇见的是“老鬼”,只怕这鬼是叫人变老,且要人命的鬼。
慕凝正在思忖间,忽而有一瓣桃花随风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玄冥的肩头。
她偏头看了一眼,不自觉弯起了眼角,伸手替他取了下来,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衣襟。
“瞧,连桃花都识人。”她捻着那瓣花,语气颇为感慨,“大人不仅阴阳两界通吃,连花都往你身上投怀送抱。”
玄冥斜睨她一眼,神色不动,淡声道:“方才出门时,你同那个厚脸皮的说,要去绸庄买新的衣裳,这是为何?”
“桃灯节是京城中,未出阁未娶妻的男女互诉心肠的好日子,我自然是为了穿上漂亮的新衣裳,向我那心上人表露心意。”慕凝笑道。
“那个你连见都不敢见的探花郎?”玄冥望了她一眼,眸色沉了半分。
慕凝点头道,“我那日素面朝天,自然没脸见人。”
“我看你是命都不想要了。鬼都找上门了,你还有心思学人谈情说爱?”玄冥冷笑道,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慕凝一把抓住了衣角。
“以前我认为时日很多,便一拖再拖,总愁找不到好的时机去说,但如今我命不久矣,有些话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慕凝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声音也变得沙哑。
“我也并非不识时务,半途而废之人,绝不会拖大人的后腿。”慕凝顿了顿,继续道:“京城的云锦斋,贵妇与小姐们常在那儿买新衣裳,说些闲话,在那里或许还能打探些别的消息,或许还能问问桃灯节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冥这才侧头望她一眼,道:“当真如此?”
慕凝拼命点头,“玄冥大人提醒的是,谈情说爱哪有保命重要。”
“罢了,知错就好。”玄冥淡淡地望着她,轻轻将她的手放开,摇头道“力气真大。”
云锦斋离蓬莱茶馆并不远,慕凝与玄冥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踏进里屋,就瞧见好几位官家小姐在挑衣裳,轻罗绮缎挂的满屋子都是,绣线细腻如同织梦,件件像是能绣进小女儿家的心思。
“哎呦,这不是沈小东家吗?几日不见,更加标致了。”一名丰腴的妇人快步迎来,一身翠绿色的缎衣,笑得眉眼堆花,“哎呦呦,这还带着位俏郎君,只是瞧着有些眼生。”
“我家请来的贵客。”慕凝眨眨眼,望了玄冥一眼,那眼神在说着:这间铺子也是我家的。
听见慕凝与老板娘的对话,屋中那几位正在挑衣料的官家小姐顿时被撩起了兴致,纷纷侧目望来。
一位身着粉色薄纱的小娘子最先凑了上前,笑盈盈道:“这位公子,可是还未定亲?不知桃灯节那日,可否同去放盏灯?”
玄冥抬眸扫了一眼,只一眼,众人便噤了声。
“离我远点。”他淡声开口道。
刹那间,热络的气氛顿时一落千丈,几位原本跃跃欲试的官家千金你望我我望你,皆露出一丝踌躇与惧意,纷纷退了两步,不敢再多言。
沈慕凝在旁看得暗暗叫苦,面上却还是笑着打了圆场:“我家贵客哪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老板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板娘一听,立刻笑眯了眼,“好好好,沈小东家都亲自来了,哪有不借步的道理?”边说着,边扯着嗓子吩咐丫鬟道,“把后头那间绣房收拾出来,给沈东家和贵客用。”
那绣房原是给熟客留作试衣的,临窗而设,铺着厚厚软毡,案几上摆了点心和茶汤。慕凝与玄冥一前一后进去,门一关上,外头的莺莺燕燕便都被隔在了熙熙攘攘之外。
“你们二位慢用,这是我们新进的春花系列,不知道小东家想要问何事?”老板娘开口道。
慕凝也并不绕弯,直接问道:“老板娘,最是见多识广,请问可知这桃灯节的诅咒?”
老板娘俯身凑近,压低了嗓子,道:“小东家,可是也听说了江夫人的事?”
沈慕凝点了点头。
老板娘叹了口气,道:“哎,这诅咒一事,说来我也从不敢与旁人提,实在不吉利,传出去被谁听了去,只怕要扫了别人的喜气。”说话间,特意扫了眼玄冥,犹豫道。
“您尽管说便是,”慕凝轻声道,“我的这位贵客也不是外人,不必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