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莉年轻时,村长告诉她,只有最勤勉的劳动标兵才可能被推荐到帝都学习。
现在,她也来了帝都。
楚州行告诉姚莉,她肚子里长了个瘤,要开刀做个小手术。
姚莉什么都没说,很安静地住进楚州行安排的双人病房。
帝都医疗资源太紧张了,一天三千块的VIP房也是双人间。
楚州行倒是想再花点钱给姚莉定个VVIP,可惜带特护的单人病房是特供,一般人花钱也买不到。
今生与上辈子结果似乎相同。
过程似乎又不太一样。
上辈子,姚莉一个人躺在逼仄的普通房间里等死。
楚州行和楚遥为了凑够手术费,各自选择了不同的绝路,他们总是匆匆过来,握一握姚莉的手又匆匆离开。
她最后日子,人已经不清醒了,睁着眼睛茫然看向窗户,身边一个家人都没有。
同室的病友们整日整夜痛得惨叫,他们太绝望太恐惧,生命是一个沙漏,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要往终点一点点倒。
她身上插满管子,唯一能让她放松的,只有凌晨四点多的鸟叫。
她的窗外常驻着一只鸟,她无力走到床边去寻找它,它每天都会在她的窗外欢乐地鸣叫。也只有这刻,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上辈子,她太痛苦了,她随时可以死去。
这辈子。
纪敏嘉楚遥一直陪在姚莉身边,他们会用温热的毛巾擦她的脸,耐心陪她说话。
他们握她的手,很温暖。
他们用一把梳子,细心地将她的发披散,从上到下,慢慢地梳理。
姚莉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只掉了牙的老猫。
很老了,一身病,还好命的有个家。
帘子另一边是一个安静的老头,他说话声音很轻,呼吸也很轻,深夜他痛得睡不着,会听古琴曲,姚莉第一次接触纯音乐,梦里都是悠悠琴音。
她喜欢这种生活,生了很痛的病,她还想继续活下去。
明天就是楚州行拍综艺的日子,他过来看姚莉。
姚莉坐在病床上,小口喝着果乳糖,楚遥半蹲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妈,还有一瓶,就一瓶了。”医生让姚莉三小时内要喝三瓶。
明天她还有个检查,医生会在她肚子上打四个小洞。
楚州行坐到她身边,姚莉穿着病号服,整个身体很瘦弱,她的手背一下子就干瘪了,凸着一条条青筋。
察觉到楚州行的靠近,她弯了腰,让自己变得更矮小,似乎这样就能让出更多空间。
“妈。”楚州行抱住她的肩膀,摸到了硌人的骨头,“明天我就走了。”
姚莉看着他的眼睛,“好好工作,要加油。”
眼神很慈爱。
她知道楚州行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一次珍贵的机会,她终于能从电视上看到她的儿子。
“你想我就给我打视频,我得空就回来看你。”楚州行看向一旁倒水的纪敏嘉,“敏嘉,拜托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纪敏嘉一直点头。
他的视线定在楚州行身上,明明每天都能见面,他还是好想念。
“你明天就走了,嘉嘉今天就跟你回去吧,帮你整理整理东西。”姚莉看向纪敏嘉,“遥遥陪着我呢,这里那么多医生护士,有什么不放心?”
楚遥立即“好”应了一声。
纪敏嘉舍不得楚州行,更不放心姚莉。“妈,就让我在这吧。”
楚遥年纪小,很多事做不好,医生护士要照顾那么多病人,不一定细致周到。
“你们不是说我没什么事吗?一个个都围着我,是不是我得了重病没几天好活了?”姚莉假怒,“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纪敏嘉只能跟着楚州行回去。
母子连心。
楚州行懂她,姚莉担心纪敏嘉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影响两人感情,所以,她特意让纪敏嘉回去陪陪他。
她朴素的观念,两人即将分离,留个念想总比直接离开要好得多。
以前,他爸每次下矿前,姚莉都会做一桌好吃的,晚上两人盖着被子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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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还是那张床,被子也是柔软的。
楚州行关了灯,纪敏嘉睡在他旁边,侧着身看着他。
他想跟楚州行说说话,又怕打扰他。
纪敏嘉心里有太多忧虑,他从快乐小狗变成了忧伤小狗。
姚莉的病是一块块砸向他的石头。
他难过,却不知道往哪里躲,他也舍不得躲开,他身后是楚州行,如果他躲掉,石头就会落在楚州行身上。
楚州行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绪,“醒着?”
“嗯。”纪敏嘉往楚州行身边贴了贴,楚州行伸出胳膊让他抱着。他凑到楚州行的颈窝处,似乎将脸埋在楚州行肩膀上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楚州行吻他的鬓角,他的心有点疼,又空荡荡的,塞满了纪敏嘉的气息。
“睡吧,别多想了。”楚州行这句话有点绝情,可他找不到更好的安慰。
还好,纪敏嘉能理解他。
“晚安,楚哥。”纪敏嘉说这话时,楚州行转头看向他。
纪敏嘉的眼睛给他一种好像在哭的错觉,这让他想起了童年井里的月亮。
这一刹那,楚州行突然很想抱住他。
他问纪敏嘉:“你有什么想说的?”
“楚哥,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妹妹,你也要照顾自己。”
这话楚州行听了很多遍,再听一次,他的心还是酸得厉害。
“还有吗?”
纪敏嘉张了张口,他伸手摸楚州行的脸,摸他的下睫。“楚哥,你别忘了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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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想什么!找你录节目,你不好好背台本,还有时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