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李斯尔站在游鱼对面,无机质的雾灰眸子无声落在游鱼蒙着眼的白色绷带上,眼瞳闪过几缕暗色。
真的不是她吗?
李斯尔仔细回忆着那晚的场景。
他追向小道,过了一会儿却发现始终没听到老鼠逃窜的动静。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原路走回。
等他走回那条分岔路,在他仔细的观察下,果不其然在两边的墙壁处发现细微的擦灰。
他被耍了,还是一个低等区的老鼠,是以往的他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是瞎子,一个瞎子能跑过他?而且还躲过了他的精神搜索。
李斯尔的尊严并不想让他承认,可监察官的职业习惯让他不放过一丝可能。
所以,在刚刚他步步紧逼询问游鱼时,也是在步步试探。
试探她是否真的看不见,试探她的反应,试探她的下意识。
然而结果让他有些失望,游鱼确实看不见,她甚至连人都能指错。
如果怀疑是她逃过他的追捕,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洗洗自己的脑子,李斯尔觉得自己可能被苏丽的咒骂给吵昏了头,才会没有源头地怀疑一个瞎子。
至于游鱼她们广播后不来审讯室也不是什么重要疑点。
厂里干活的人大多手脚不干净,心眼更是成精,能老老实实前往审讯室才是真脑子缺根筋,总会有几个心存侥幸的漏网之鱼再观望观望局势。
他们是真害怕被人当了筏子,成为黑锅的代言人。
显然,和游鱼一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只不过游鱼倒霉,被脑子不清楚的苏丽给攀咬上,生怕两人跟文件丢失扯不上关系,生托硬拽也要还告诉检察官她们有问题。
狠啊,太狠了。
工厂看戏的人摇了摇头,看向苏丽的眼神多了几分惊为天人的叹服与牛逼之色。
而苏丽全然不知真相,她只是听到了副厂长的那一句话,天塌了。
唯一的救命稻草没用,苏丽简直两眼一黑,她颤抖嗫嚅着嘴唇,全然没有想到这张照片会成为她的罪证。
完了,一切全完了……
苏丽脸色乍一下变得苍白,她看向中央似乎不会被任何事情给干扰的白裙女人,心里又受到了刺激,口腔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她目光偏执盯着游鱼,眼眶的红血丝格外狰狞。
“可是她也去了A区,这是事实。”她咬死了这一点事实。
苏丽此时就像是溺死的水鬼,哪怕拼尽所有也要将游鱼拖下去。
李斯尔眉头微皱,将一切疑点查清楚后,他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听两个女人扯头花。
在他看来,这两人一个吵一个瞎,一个善妒一个懦弱,这场闹剧与周围其他人浑浊眼里散发出看好戏的隐嘲暗讽色彩交相辉映,形成独属于这种地方蒙昧愚钝的气息,实属不堪入目。
或许头顶传来的阵阵热风与呼吸腔内来回进出的漆臭,亦或许是红发女孩口里不断冒出来的污言秽语,让在这里停留有一段时间的李斯尔心底也止不住地升起丝丝燥意。
他朝那些执勤人员看去,执勤人员也很有眼力见地捂住苏丽那张不停咒骂的嘴,并采取强制措施控制住了她乱挥舞的手脚,另外还有一批执勤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游鱼身旁。
李斯尔当然没有说要放过游鱼。
从始至终,他都不是什么仁慈的主。
昨日广播那些去了A区的人无一人回来,李斯尔还是借着文件失踪的由头,将那些人都关在一起,并不是他心善没有动手,而是处理尸体也很麻烦。
反正对于他来说,这批人杀不杀都是一回事,等明天时间到,爆炸会填平一切纰漏。
无论那只老鼠听没听到他们谈话,还是隐忍不出,到了工厂爆炸的那一天,答案总会水落石出。
他等着老鼠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而被李斯尔死死惦记着的主人公此刻正站在距离他几十米的位置发呆,游鱼早早就察觉到了身边的人,但是她没有表态,甚至是保持着一无所知的神情。
直至执勤人员冰凉的皮质手套拉住她手腕,她瑟缩着,才仿佛刚发觉有人在她旁边。
“不用担心,为了防止真正的偷窃者逃离,你们这些嫌疑人都会被暂时关到禁闭室。”李斯尔说出了惯用的安抚理由,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因为检查官的身份,这样说出来的话似乎也格外可信。
“等找到真正的小偷,你们会被安全释放的。”
不会的。
游鱼知道李斯尔这些话只是托词,她们这些人被拖到禁闭室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爆炸发生后被炸成渣渣。
游鱼并不意外李斯尔的做法,因为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的。
斩草除根,这是常识。
她去了A区,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不同于苏丽的发疯,游鱼沉默着,她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那些人将她往外带去。
李斯尔眯起冷灰色的瞳孔,细细盯着游鱼脸上的表情,哪怕只有一丝纹路的抽动都能被放大数十倍。
他知道游鱼的不满,她或许是无辜的,但是在场的人谁不是无辜的?
可是在四十八小时之后,这些人都会化为烟灰,荡然无存。
平稳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李斯尔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地离开了这间炎热且灰尘众多的车间,背影冷漠且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