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焕死了?
虽说他死是应该的,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
身后的阮长言一听他们要将苏晚清带走,急得顾不了其他,赶紧拦在她的面前,冲叶远山喊道:“我师父才不会乱杀人,你不要以为你是县官大人就能随意污蔑。”
苏晚清将阮长言拉到身后,轻声道:“长言,不得无礼。叶大人清正廉洁,定不会冤枉了我。你就在家里安心等我,若我未归,你也须看我给你的书和耐心听先生的话。”
他迟迟不肯放手,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角,怕苏晚清像他的姐姐一样,一去不复返……当日,便是姐姐将他支开,自己在房中自尽了。
叶远山有些不明所以,赶紧解释道:“苏姑娘,你这小弟子还挺忠心。你大可放心,若是确认苏姑娘无罪,我亲自将她送回来。”
侍女将长言领了回去。
他们走了一条偏僻的地方,特意避开了热闹的群众居所,跟着的随从常伴他们左右,一则是护叶知县无虞;二则是怕苏晚清趁机逃走。
逃,他们也拦不住。
叶远山衣冠楚楚,身着便服,颇有丰神俊朗之姿,眉眼带有精明与温润之气。他微微偏了一下头,视线落在苏晚清的脸上,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苏姑娘,我相信你的为人,能否解释一下你昨夜的去向?”
也是,这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她察觉叶远山的目光,转过来与他对视,但他却在她转头的那一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前方,听着她的话:“昨夜有妖狐夜袭清水居,我追了出去,不巧在杨氏布庄感知到妖的气息,便入了内院,设下灵符在内,以保杨老板性命。”
“之后呢?”叶远山不禁问道。
她顿了一下,道:“妖害人之事发生过不少,我担忧其余百姓受伤,便巡视了遍山阳,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敢问叶大人,杨焕是在何处被发现的?”
照理说,妖无法撕下驱妖的灵符,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妖撺掇人撕下符,没了桎梏,便无后顾之忧;二为将人引出遮蔽的地方,徐徐诱之,也可达成目的。
叶远山摆手,让随从先行离去,随后就说:“南郊。那块地已荒废许久,百姓几乎不会到那去,今早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姑娘前来报案。”
那姑娘……莫不是柳宿眠?
她道:“额间是否配有牡丹花钿?”
“有。”
“手上可有伤?”
“有。”叶远山仔细想了一下,晨起那会儿他听属下来报有位女子敲击鼓,说要报案。
那女子在报案过程中不慎晕倒在他的怀里,他的余光瞥到女子轻纱下渗出鲜血的手臂,正打算询问是否需要包扎,怎料女子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笑看着他,手中的帕子划在他的脸上,奇香散开,沁入鼻间,似有让人上瘾的效果。
他的脸色骤变,幸是师爷赶到,将他唤醒,他摇了摇头,这才清醒过来。
女子朱唇轻启,才说了要报案的事与人。
“为何不让她留下?”苏晚清心里有了点想法,还须得到验证。
但叶远山给的答案是——当时他们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让那位姑娘离开了,等再缓过来时已经寻不到了报案姑娘的身影。
“苏姑娘,这有什么——”叶远山一回头就看着苏晚清在比划着什么,食指与中指并伸,貌似在画符。
她划过之地有金色的痕迹留下,待她结束后,金光连接成符,毫无预兆地进入他的眉心。
他差点站不稳。
顷刻,一阵黑气自他的身体散发而出,苏晚清挥手将其掐灭,毁在此刻。
“这,这是什么?”叶远山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晚清做完所有的动作,心里默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苏晚清直言不讳道:“魅术。今早大人见到的姑娘应该是狐妖所化,她应当是盯上了大人,但没有机会动手。”
“狐妖怎么会盯上百姓?它们不是应该在深山修炼,早日得道成仙?”这有点匪夷所思,他没见过真正的妖,纵使家里挂了幅很多驱除妖鬼的钟馗画像,以及他的腰间也配上了驱邪三宝之一的司南佩,他依旧不太相信妖的存在。
这些,大抵都是母亲要求的,怕他沾染邪气。
“并非所有妖都向往得道成仙,且所行之法亦不尽是本分修炼,更多的小妖劣根未除,初入人世,妄想捷径窘步,走入万劫不复之地后想独善其身为时已晚,错已铸成,理应受天道惩罚。”
她做除妖师的那几年,遇到的妖怪各具特色,其中不乏天真烂漫的小妖或是罪恶滔天的大妖。
他们仔细查了杨焕的尸体,一开始看不出有何异样,直到尸体抬到衙门两个时辰后就开始腐烂。
也正是仵作验尸之后溃烂,人死之后的几个时辰之内并不会产生腐臭,但杨焕的尸体却在那之后发臭发烂,最后褪去血肉,只余一堆白骨。
据仵作来报,杨焕死于今日丑时,
“她来报案,是为了挑衅。”
因为是在苏晚清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命案,堂堂清风明月凌霄掌门的得意门徒竟失察,害得无辜百姓惨死——虽然杨焕并非无辜,但也不该死在柳宿眠的手上。
叶远山道:“这只是苏姑娘的一面之词,本官也不能徇私枉法,按照律法,苏姑娘还是得与我回趟衙门再做定夺。”
苏晚清既然打算来了,就没想着回去。
*
县衙里面一阵喧闹,不知何时涌来了十多个百姓,嘴里嚷嚷着要为杨老板报仇,求叶远山主持公道。
平日里不见他们与杨焕有多亲近,这会儿倒是在这里装起了情深义重。
一样的路数,不同之人。
起初苏晚清想过与他们当面对质,但百姓人多势众,根本不肯听她辩解,纷纷求叶远山重罚。
衙门堆了许多人,叶远山一声呵斥,摆出那副极有威严的官架子,道:“你们的诉求本官已经了解,但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苏姑娘是否包藏祸心,本官自会查明真相。”
但奈何百姓知道叶远山的性子,竟也不惧,一如既往地提出要求。苏晚清本来不想揭穿他们,若任由他们肆意非为,恐生了其他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