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惩罚

繁体版 简体版
甜蜜惩罚 > 【封神同人】鎏金岁月 > 第17章 海压竹枝低复举

第17章 海压竹枝低复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但他想不通,最在乎姬发的姜文焕为何一句不多言,反倒对姬发近乎自虐的作息置若罔闻。

辛甲当然不会知道。

姬发想什么,姜文焕都明白;无论他做什么,姜文焕也会站在他背后。他出生在海边的城市,连他自己也像一片静谧的海——海纳百川。

唯独潮汐,它来去有数,难掩汹涌。

姬发不太愿意承认,眼下的处境中,姜文焕的存在支撑着他,稳稳当当。

人不是铁打的,姬发也常有挺不住睡着的时候。再醒来,身上就多了些什么。有时是一件外套,有时是……一条毯子。

很眼熟的毯子。姬发花了些时间辨认它。它的来历能追溯到好些年前,殷寿还在兴风作浪的时候,姜文焕偷偷摸摸到岐山找他,又偷偷摸摸回去。它原本是姬家的东西,姬发把它扔进姜文焕的车里,它就成了姜文焕的东西。

他居然还留着。

打眼一瞧,毯子上的小麦花纹都磨出了毛边。

姜文焕专程带一条旧毯子到医院,有他自己的意图。姬发不清楚,也不愿深究。

他把毯子叠好、还回去,姜文焕偏不遂他意,主动和他谈论起一些过去。

“谢谢你送我这条毯子。”他接过毯子,再次道谢。

“都旧了。回去送你条新的。”

“不是这个意思,”姜文焕给病床上的小孩掖了掖被角,“我是说,它让我受益良多。”

姬发没明白。一条毯子而已,能有什么用?

姜文焕坐下来,面朝向他。

“每次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把它找出来。”姜文焕一字一句道,“它能警醒我。”

姬发鬼使神差地追问:“警醒什么?”

姜文焕拧开一瓶水,递给姬发。

“警醒我……我到底想要什么。以及,不要犹豫。”

他的话匣子也被拧开了:“可能你不了解,我以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事情临到面前常常犹豫不决。我也因此失去了很多,甚至很多本该可以拥有的东西,我都与它们生生错过了。”

姬发好一阵没出声。

姜文焕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喝点水吧,嘴都裂口子了。”

姬发下意识舔了下唇,苦的,还有血味。

姜文焕不阻拦姬发自虐式的劳累行为,是因为他清楚姬发在做什么。

孩子的病,他帮不上太多忙。只能看着小小的身体承受抽血、扎针、吊水、检查这一系列过度的痛苦。他无计可施,唯有工作,工作能减轻他的负罪感,让他知道,自己偶尔还有那么一丁点用。

他还有另外的责任——他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担负的是手下千万人乃至他们家庭的生活。两份职责摆在他面前,要两全,就得先忘记自己。

在这方面,若是要寻一位知己,怕也只有姜文焕了。

姜文焕理解他,更重要的是,姜文焕体谅这些不得已,不勉强他。他感激不尽。

同病相怜。他咀嚼着这个词的意味。

这时,护士进来了,叫家长去谈话。

姬发起身,姜文焕也站起来。姬发赶忙道:“不用,我自己去。”

辛甲也进来了,姬发让他俩帮忙看好孩子,自己去接受治疗前谈话。

为姬虞治疗的大夫就是岐山的医生推荐给他的专家,一号难求,他这两天刻意打听了一下,姜文焕把老姜董在时的旧关系都翻腾出来,就为了拜托他。

老专家白发苍苍,神态温和,眼神锐利。姬发的心思仿佛无所遁形。

谈话很顺利,大夫说一句,姬发嗯一声、点一下头。姬虞的情况不太明朗,但目前的治疗是有效的。

“鉴于你们的家庭情况,不排除有潜在后遗症的可能。”

医生说得很委婉,姬发听得懂。他还是简简单单地回个“嗯”,他不想辩解什么。二十岁的年轻人是自以为能将世界踩在脚下的,“后果自负”更像一道激将法。

他在谈话室待了将近四十分钟,趁此空当,辛甲私下同姜文焕聊了些男人间的话题。

他暗示姜文焕,他们到底是外人,有些话说了没分量。姜文焕不一样,他的劝告,姬发会听。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聊到最后,他诚恳地请姜文焕帮帮忙,多开解开解姬发,让他少怪罪自己。

姜文焕正要回答,姬发回来了,脸色苍白。

“明天会换一种特效药,”姬发简短地总结,“如果有用,可以缩短治疗周期,但副作用很大。”

他直视姜文焕:“没你帮忙,可能要耽误治疗时机,谢谢。”

他向姜文焕鞠躬致谢,姜文焕拦住他:“孩子没事就好。”

辛甲赶紧道:“姜董也累了一天,这儿有我呢,你要不先……?”

姜文焕会意,同二人道别:“我明天再来。”

姬发微微侧身,给他让开出去的路。但病房有些狭窄,姜文焕的右肩擦过他,带着他的肩膀微微往后。

姬发转过身,对辛甲说:“我好像一直在做错事。”

只是以前有父兄兜底,错误看上去不过是有趣的插曲。

辛甲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姬发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你休整两天回岐山去吧,我找个护工帮忙。”

“啥?”辛甲感觉自己的血压又不稳定了,“老大,你看仔细了,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日抛。”

“你当然不是,你是西岐的承重梁。”姬发平静地解释,“岐山的仓库有点问题,这个季度的维修费用比去年同季度多了百分之三,你去看下怎么回事。”

辛甲不想听他的鬼话:“让太颠去,他吓唬人在行。”

“你去,就你去。岐山的仓库牵涉方方面面,太颠搞不定。细节我发你了,去之前看看。”

老板亲自发话,辛甲还能说什么?

他边收拾东西,边在信息里拜托姜文焕,请他务必好好改造姬发的坏毛病。

收到消息时,姜文焕在他的办公室里挑灯夜读财报,曹宗端着杯咖啡进来,发现姜文焕在笑……还那样笑!笑得那么瘆人!

他挑了挑眉。

“有话就说。”姜文焕接过咖啡。

“文焕,我是真心想问你,你真的觉得值吗?”曹宗的问题发自真心。

他比姜文焕多吃十来年的饭,自觉爱恨情仇皆如过眼云烟。这样的付出是否真的能得到回报……仍是未知数。

姜文焕是个务实的人,不喜欢云里雾里的结果。曹宗格外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他?

姜文焕反问道:“为什么不值?我救了一个孩子,救了一个家,这还不值得吗?”

跳脱出情情爱爱的框架,没有比挽救一条生命更值得的事。

“你确定?”

“确定。就算是路边有陌生小孩得了一样的病,我也会找关系帮他治病,再找一个领养的家庭。”姜文焕笑了一下,“没爸没妈的感觉可不好受。”

的确如此。曹宗点点头:“是我狭隘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姜文焕神情温软,“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

一颗灵魂,播种在□□中,吸收着千千万万颗萌发的灵魂散播的感情,破壳后,被现实剥开,生根发芽。它盛放开来,以更充沛的情感回馈所接受的一切。这漫长的生长究竟是好是坏,大约只得在生命的尽头有所领悟。而亲眼见证一个孩子摆脱病魔的纠缠时,姜文焕更加确信,这在旁人看来并不“划算”的付出,是再值当不过的收获。

姬发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在某个谁也睡不着的夜里,他们守在病床前聊天。姬虞发病时疼痛难忍,他的药里有一定量的镇痛成分,所以睡得很熟。

快要入冬,东地风大。姬虞不能再着凉,姬发弄了条电热毯,又多备了一床被子。小孩身上的出血点消了不少,溃疡逐渐愈合,手指的脱皮情况也有所好转。姬发的心落回到肚子里,偶尔还能开几句玩笑。

趁儿子睡着,姬发把棉签蘸上盐水和药剂,认认真真地擦拭姬虞的口腔。他又用镊子和剪刀修剪他手指上的死皮,给他涂抹润肤露。这些事很琐碎,但姬发尽力做到最好,他总要尽己所能去减轻孩子的痛苦。

看他做完这些,姜文焕郑重地告诉他:“我想一直照顾你,还有孩子们。”

姬发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他。

他的表述比曹宗更诚恳,也更尖锐:“是我耽误你了,你不应该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

姜文焕有些失望,但被拒绝倒也在意料之中。姜文焕早已练就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不浪费在你身上,也不可能浪费在别人身上,不如浪费在你身上。”

“不,你不应该有这样的……这样的想法。”他脑子很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你怎么会对我……你不可能……你跟我……”

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试过这么说服自己。”姜文焕说。

他试过泯灭感情的苗头。显而易见,他一败涂地。

“是你没想清楚,你回去、回去好好想想,可能是我们这段时间走得太近了,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你用不着……”

“我想得再清楚不过了。”姜文焕打断他,“你过得不好,我放心不下,这还不够吗?”

他扳过姬发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竭尽我的所有……可能我比不上伯邑考那么完美,但我会努力做好一个爱人……一个父亲。”

“你没必要和我哥比较,我有且只有一个哥哥。同样的,世上有且只有一个姜文焕。”姬发话音轻颤,“你很好,特别好。你救过我,现在又救了我的孩子,我会结草衔环以报。但我不能答应你,这对你太不公平。”

“对你呢?”

姬发怔忡片刻:“什么?”

姜文焕一针见血:“你用感情赎罪,这对你公平吗?”

直到姬虞快要出院,他都答不出这个问题。

父子俩在东地停留足足一月,姬虞长得可爱、嘴又甜,难受不哭闹,扎针也不躲,只包着一汪泪,小声喊痛。医生和护士们都喜欢他,待他很上心。吕公望来东地前,姬发特意叫他多带些岐山的珍稀特产,都分送给了医护人员。

吕公望带着公务来,顺路接顶头上司回去。

西岐和东鲁的项目推进到下个阶段,大批货物要走海运。这事要办得好,吕公望和太颠就有了在西岐真正立足的资本,他可以放心换掉那些倚老卖老的高层们。辛甲也能喘口气,不必单打独斗了。

姬发只线上旁听了会议,其余一概不问,凭他们放手去干。

离开东地前一天,姬发请护工照料一下儿子,他去东鲁还电脑。姜文焕不巧在忙,他便把东西交给前台。

姜文焕让前台转告他稍等,他便等了。等得无聊时,他发现东鲁门口一盆发财树半黄不枯,便要了瓶水,润了润花盆里干裂的土。

他现在见不得一切生命垂危、行将凋败的生命。用老一辈的话来讲,不吉利。

吕公望和姜文焕同时从总部出来,曹宗有其他事,是彭祖寿招待的他们。

一行人停在姬发边上,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他。

姬发抬起头,一脸迷茫。

吕公望朝天叹气。

他想给太颠去个电话,叫他快去联系公关部,他们务必小心明天的头版头条。他不想看见一篇题目可能是“西岐董事长惊现东鲁并浇死友商发财树”的爆炸新闻。

姬发从他们的目光里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惊,手一抖,水洒到衣服上:“我看这盆栽快枯死了,所以就……呃……我没对它做什么。”

姜文焕淡淡一笑:“不打紧,你想怎么着都行。不尽兴的话,楼上还有十几盆,随便浇。”

连彭祖寿都不忍卒闻,默默捂住脸。

他宛如又观摩了一次《烽火戏诸侯》的败家故事。

姬虞的病需要特别注意饮食,姜文焕请他们吃饭,特意关照饭店,给小孩单做了一套菜式。

前后一个月过去,姜文焕已经毫不掩饰他的“处心积虑”。

吕公望以前见过这种人。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某次大姬董出席商业晚宴,招来只狂蜂浪蝶,疯狂制造两人的“偶遇”。

姜董的所作所为,跟那只狂蜂浪蝶如出一辙。

他对东鲁董事长的行径颇感惊讶,但曹宗和彭祖寿显然已经见怪不怪,倒显得他有些缺乏城府。

包间开着暖风,姬虞吃饱喝足,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姬发请服务员帮忙烫条毛巾。毛巾拿来了,姜文焕抢先姬发一步接过,将小孩照顾得妥妥帖帖。

太像了,吕公望心道,简直一模一样。

那些年,西岐遇上过不少铆足劲要登堂入室的外来者,他们都是用这般温暖人心的大度来宣示“主母”地位的。

姜文焕从善如流,姬发却连手脚不知往哪儿摆。

小儿子浑然不知亲爹的难处,亲昵地拉着姜文焕的手,“姜叔叔”长,“姜叔叔”短。

“姜叔叔,我好舍不得你呀。”东地的白菜肉卷和茄汁鸡脯太香了,家里可吃不到。

姜文焕逗他:“那你留下来,当我家的小孩。”

姬虞唉声叹气:“不行,哥哥会打我屁股的。”

“那你带着你爸爸、你哥哥,你们一起留下。”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瞄了眼姬发。

姬发顶着张波澜不惊的扑克脸。

“好呀!”姬虞咯咯笑,“姜叔叔,你也来岐山好不好,一直留在我们家!”

姜文焕像被春日里新抽的柳树枝挠了一下。

“真的吗?”

姬发没有尝试打断姬虞的童言童语。

他完全放空大脑,任凭姜文焕如何再三诱导、反复暗示,任凭众人如何目光如炬,他自不动如山。

姬虞还没被高热烧坏脑子,他从大人们的眼神交汇中读出自家老爸的不对劲,说话声也越来越小。

到最后,没人再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等姬发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姬发像一无所知。

他专心致志地消灭盘子里的美食。啊,三鲜春卷太好吃了。

包厢里回荡着他咬春卷的咔咔声。

姜文焕看着他。

姬发咽下春卷,喝了口水。

姜文焕还在看着他。

姬发嘹亮地叫好:“这可太香了!服务员,再来份这个春卷,打包带走。”

所有人的期待一脚踩空。

吕公望看不出,姜文焕是否也有同样的失落感。可能是他与姜文焕交情不深,从他的角度看去,姜文焕一切如常。

吃完饭,他们便要离开东地,东鲁和西岐的两拨人在路口道别。姬虞扒在车窗上观察大人们的社交行为,就像观察一只乏味的生物缸。

礼数尽完,他们便要上车。吕公望绕车半圈,坐进驾驶座。姬发拉开身后的车门,背后有人说:“下次见。”

姬发一时没有动作,也没应声。

他微微回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又放弃了,坐进车里。

车开走了,不用看也知道,姜文焕还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姬发很感谢姜文焕所做的一切,他会倾其所有报答姜文焕,但他真的不想再有下一次见面了。

下一次——无数个“下一次”累积在一起,足以使大厦将倾。他不确定,下一次他还能否坚定自己独善其身的信念。这一次装傻充愣耗干了他的心神,下一次很可能有变数。

车子拐过路口,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曹宗按住姜文焕的肩:“回吧,别难过了。”

姜文焕收回目光,莫名其妙道:“哪里看出我难过了?”

这下轮到曹宗闹糊涂了:“他都……那样了,你不难过?”

“不难过啊,”姜文焕语气轻快,“他那么舍不得我,你没看出来吗?”

曹宗满脸问号。

姜文焕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他。”

曹宗闭上嘴,心道:你了解、你最了解,你俩天造地设,一对魑魅魍魉。那句网络箴言怎么说来着?锁死,尊重,祝福。

然而董事长心情真的很好。为了年终奖,曹宗昧着良心道:“哇,真的吗?太好啦,这是天大的喜事!”

同样在大老板手下做事,比起曹宗,此刻兼职起司机的吕公望,心态受到了更严峻的挑战。

姬虞趴在爸爸的膝头睡着了。姬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小儿子的背,望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发呆。

姬虞还要继续吃药、定期到东地复检。他得好好捋捋头绪,不能再这么被动。

姜文焕不是头一个表达此类意愿的人,之前的人都被他轰走了。在感情问题上,他用厚厚的茧将自己包裹起来,那茧由风刀霜剑磨出来,让他的心越来越硬。这没有什么,世上没有不硬起心肠就能办成的难事。然而这也意味着,如果他要放任一个人走进他心里,就要先刮掉外边那层硬壳子,完全地暴露湿润的、红嫩的内里。

疼。火辣辣的疼。

他自诩是不怕疼的,只是它要一刻不停地磋磨这层茧,让它找不到脱落的机会。他天天对着那张全家福,回想过去温暖的日子,回忆哥哥的死状。十多年的时间,他用哥哥的死扒了自己的皮,硬生生磨出这层茧,代价是十年孑然一身的光阴。过去的都死了,结束的都停下了,他不后悔。

但他禁不住思考一个问题:倘若他接受姜文焕的提议,两人却扛不过风风雨雨、走到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他该如何自处?

再历经一遭离别,恐怕他要到两鬓斑白,才能再次炼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聚了总要散,散了凄清。

吕公望看一眼后视镜,孩子睡得很熟。于是他试探着开口:“姜老板他……”

姬发将脸转了回来。

吕公望欲言又止。

姬发知道姜文焕想要什么,那东西有很多称呼。比翼双飞,相濡以沫,长相厮守……爱。爱之于他,更似一口钟楼上高高挂起的钟,他赋予它的存在一种至高的意义,自己只可远远瞻望,决计不能去敲响。

“姜总……人不错。”

一句废话。

吕公望变了个道,重起了个话头:“前几天曹宗请我吃饭,说了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姬发一掀眼皮。

“你去安阳那时候,姜老板不知道内情,觉得你凶多吉少。他去安阳前,跟曹宗他们说,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替你照顾好两个孩子。”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到姬发的表情,鼓起勇气说下去:“他还说……要是你没了,他就带着你那份撑下去。就算他只剩一口气,也要弄死殷寿,给所有人报仇。”

姬发沉默了很久。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吕公望嗫嚅道:“孩子们还小,多个人照顾他们……也是好事。”

出乎他的意料,姬发没有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表情都没变一分。过了一会,他看见姬发的瞳孔中凝聚起一丝寒霜。

吕公望呼吸一滞。

自己也许不该开这个口。

要是别人说这话,姬发定然不会与他客气。

但说话的是吕公望。

从前他自朝歌逃亡,遭遇殷寿派人阻截,吕公望豁出去半条命,嗓子被烟爎了,至今仍没恢复。

姬发不忍心说重话,面上冷着,嘴上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再说这种话,我就扣你年底分红。”

吕公望不再言语。

姬发下意识摸摸左胸,那颗跳动着的器官,疼痛发作没有之前那般频繁了。

他不会再犯心绞痛,是因为他接受哥哥的死了吗?

不。他还是无法接受。

姬发反省自己——他一门心思地认为,哥哥在家里,就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只是看不见,摸不着。似雨露,如春风。

他做了一个假设:如果接受了姜文焕,他会怎么样?

首先,他必须面对现实——哥哥不在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再也不会有人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叫醒自己,监督他认认真真吃一顿早饭。

过往犹存,点滴不散。回忆历历在目,他对哥哥的离开仍无太大实感,而殷寿用电源制造的失火事件已成过眼云烟。事实上,殷寿自焚不过两年,而哥哥的离开比之更早,算来竟要快十年。

小崽们不再等待父亲回家,“父亲”两个字,演化成他们心中一个慈爱的符号。

他自己呢?

姬发闭上眼。

闭上眼,什么都没变。

一回到家,他就能看到哥哥贴在冰箱上的留言条,说是去买菜,要花点时间,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他追到超市找,超市人头攒动,他跑遍每一排货架都找不到。一天过去了。

太阳落下,又升起。哥哥仿佛又留了字条,说清晨天气好,他去河边散步。他追到河边,四处寻找,路人又告诉他,哥哥回老家看收成了。

近在咫尺。

他又记起自己走火入魔时做的几次招魂法事。他能感受到,哥哥无时无刻不在他左右,他坚信可以借几场玄之又玄的法事与之重逢。

但什么都没发生。

母亲走了,哥哥走了,父亲走了,走得风一样,走去他追赶不及的远方。

生死当头,无人不悔。地上地下挤满了他挂念的人。而他却难以得知,这触手可及的人世间,可曾有爱他的人?会否有他能坦然领受的情?

唯一的变数是姜文焕。

他错估了对方的固执,很显然,姬发没有意识到,姜文焕不会再给他更多踌躇的时间。

一个月后,姬虞该去儿童医院复查,他本想让辛甲带孩子去东地,自己好彻底躲开姜文焕,但姜文焕像是能未卜先知,风风火火地飞来了岐山。

“你、你怎么来了?”

“追偿。”

“……啊?”

“总部门口的发财树死了,你浇过水的那株。”

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呢?

浇死发财树固然可能导致友商的信任危机,但姜文焕随便碰瓷的行为更加能够破坏营商环境。如果无语的程度以十分制评估,那姜文焕绝对能带给他一百分的离谱成绩。

“……我赔你盆新的。多少钱?”

“那是我爸传下来的。”

意思就是无价。

合着他怎么都有错。

姬发哭笑不得:“你要这么说,我把西岐卖了都赔不起。”

“可以分期,分到七老八十,也就差不多了。”

姬发闭上嘴。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干脆挑破对面的意图:“你想要的赔偿,我给不了。”

姜文焕没吭声。

姬发一语双关:“换个别的吧。换个更好的,成吗?”

姜文焕没有采纳他的提议。

“提醒你一句,姬发,我不是随便就能打发的人。”

他来见姬发,穿了一件群青的衬衫,那颜色比海面的蓝更深邃、也更锐利,一如姜文焕在他心中刻下的印象。除了公事场合,他不常在姬发面前穿着正装。不能说姬发讨厌这种极为正式的穿衣风格,非要他评价的话,姜文焕穿这样挺括的面料,是很气宇轩昂的。只是姬发和姜文焕私下接触太多,有些不习惯于姜文焕的“冷硬”了。

他的预感没有错,姜文焕一出招,就是要阻绝他后退的余地。

一切像回到了姜文焕第一次来到西岐大厦的那天。他们面对面坐着,相互试探,据理力争,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姜文焕用无穷无尽的耐心与他周旋,为东鲁博得了足够的筹码,姬发头一次认识到,他找到了一个难缠又颇有实力的同伴。他虽然因让利而烦躁,但姜文焕加固了他对扳倒殷寿这件事的信心。

那时他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眼光,却未曾预见到,自己会被姜文焕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短短几年而已。

回头再看,姬虞在睡前故事后提出的问题,现下无疑是一颗射中他眉心的子弹。

——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帮你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