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幅的壁画上描绘着这位神之子的成长,从一开始头戴王冠坐在盛开的莲花中的孩童,到手握权杖与‘安卡’生命之符的少年,‘他’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活力充沛,自原初之水中看清天空的倒影后,‘他’便决意追寻真理之光离开神域,‘他’穿过旷野,草原,峡谷和沙漠,最终在世界尽头找到并继承了远古神灵的神力,成为了新的主神。
阿米尼娅听得入迷,思绪随着少年神袛的冒险之旅而起伏,她端详着深深镌刻在墙上的圣书体,仿佛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非传说。
……
在神庙群的外围转了一圈,拉姆瑟斯指挥着仆从来到了一处花园前,抬椅缓缓落地,阿米尼娅在女奴的搀扶下起身,她没有立即进入贵族的休息室,而是沿着树荫来到了水榭旁——引流尼罗河的内湖里开满了蓝睡莲,风拂过湖水带起层层涟漪,将莲花清幽的香气带得极远。
吉娜跟随在旁,见少女微微蹙眉,还以为是炎热的天气令她感到不适,连上前询问,“大人,您要不要去内殿里休息会儿?”
少女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回应,吉娜犹豫着又叫了一声,此时‘少年管家’笑眯眯地走过来,以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调侃道,“阿米尼娅小姐,原来您在这里——真是有趣,为什么您的女奴会管您叫‘大人’呢?”
“……”
吉娜被被这话吓得差点跪下,要知道,少女原先是贝斯特神庙的高级女祭司,寻常平民见到她都必须口称‘大人’,可是自从将军消了户籍文书……吉娜想到当初改口叫‘夫人’时,少女勃然大怒的模样,只觉得这位拉姆瑟斯大人实在不会聊天。
谁料,阿米尼娅仅是一愣,“你说得对,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
“所以嘛,还是称呼您为‘美丽的小姐’更贴切呢!”
拉姆瑟斯真挚恭维,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吉娜惊呆了,没想到阿米尼娅大人,不,是阿米尼娅小姐没有生气,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愿意接受新的身份?这几个月中,将军一有空就会来内宅,虽然只是坐在榻前一言不发,可这也足够令人期羡了!吉娜不知多少次暗暗祈祷,希望少女能够在将军的注视下醒来,谁料如今人倒是真醒了,将军却忙得好些天没回宅邸,以至于两人到现在都没能相见……
“听说这里的莲花精油品质极佳,我向管事祭司预定了二十罐,恐怕要等到播种季结束才能送过来……对了,还有一种风味独特的特酿果露,也许您愿意尝尝鲜?”
拉姆瑟斯扬了扬手里的酒囊,谁能知道这家伙年纪轻轻,其实是个品酒行家。
阿米尼娅接受了这个提议,差遣吉娜去取瓜果点心准备在水榭里野餐,在女仆回来前,她目光又重新投向了莲花池——拉姆瑟斯不近不远地守在一旁,似乎也被这片水泽风光吸引——这段时间中,阿米尼娅一直努力调理身体,从卧床到行走花费了十数天,幸好‘小管家’开朗热情又爱聊天,就连这回能够出来闲逛也是对方的好意。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少年连连摆手,“我天天闲得很,一早就逛遍了整个孟斐斯,城里好吃的好玩的都瞒不过我!大家都说我记性好,说不定以后能当个侦察兵队长……到那时,我就买个带花园的大房子,将母亲和聂芙特她们通通接过来住。”
拉姆瑟斯展望着美好未来,一扭头发现少女正盯着自己瞧,“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
“你好奇的是我的头发,还是我的眼睛?”从小到大,拉姆瑟斯很清楚自己的外貌有多么出挑,“我父亲的父亲是个异国海商,在他们的国家里这样的发色很常见,至于我的眼睛……”他短暂出神,随后以无比虔诚地语气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场梦,可是当女神出现在我面前并赐予我祝福时,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之后我的右眼就变成了金色。”
如果是以前,阿米尼娅可能会对这样的‘奇遇’表示怀疑,但现在她却不这么想,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神迹’——既然神灵是真的存在的,那么为什么他们不能出现在另一个凡人面前呢?
拉姆瑟斯见少女并未对此事反应过度,暗暗松了口气。
“说起来,整个三角洲的异族人加起来比本地居民还多呢!就拿我的家乡阿发里斯城来说,异族人和埃及人混居通婚都是常事,宗教习俗也很相近,比如每年泛滥季大家都会坐小船去帕贝斯特参加贝斯特女神的——呃,我是说,参加狂欢节!”
就在拉姆瑟斯努力地避免提及某些话题时,阿米尼娅却表现得十分坦然,甚至还自嘲道:
“祭司对我而言只是职业,并不是身份,我现在已经不是神庙人员,所以你不用担心在听到贝斯特女神的尊名后,我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我相信荷伦希布也不会给我任何逃亡的机会。”
“什么逃亡哈哈哈,将军他还在城外,就算要给机会也得靠我……”
拉姆瑟斯故作爽朗地大笑,直至少女沉静的目光下渐渐收声,“咳咳,所以你已经知道呃,我有跟将军定期汇报……”
“这一点也不难猜。”
对方笃定的模样令拉姆瑟斯更加讪然——在小道消息的帮助下他已了解事情的始末,自家将军做事确实有些不地道,但食色性也同为男人也能理解……唯一叫人纳闷的是,当他将少女苏醒的消息递上去后,将军却突然决意于休战期开展军团操练——他作为部下,没胆子对这道军令背后的缘由刨根究底,只能估摸着大致方向行事。
阿米尼娅也不在意这件事,她另有想法,“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我要找一个人!”
少女的诉求简短而坚决,拉姆瑟斯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我可以帮你去打听,但这件事肯定会惊动将军。”
阿米尼娅点点头,“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跟荷伦希布当面说——”
“诶?”
“但我不认为,我们能够如你们希望的那样相处……他为了一己私欲就抹去我的户籍,还下令杀死朝圣队伍中的所有人——这样令人发指的行为,我做不到视若无睹,更不可能原谅——就算他是你们口中称颂的胜利者,是你们拥戴的将军,可在我看来,他就是个滥杀无辜的混蛋,只会永远活在亡灵的憎恨和诅咒中。”
想起黑沙暴幸存者们的遭遇,阿米尼娅的心情变得沉重,语气也越发尖锐,拉姆瑟斯见识过恼怒中的女人们会如何发泄怨气,可像少女这样字字珠玑的绝对少见,听着听着他竟糊涂了,“等等,是谁告诉你去朝圣的人都死了?”
“自然是你的长官亲口承认。”少女冷冷地回答道。
拉姆瑟斯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面对看似温柔平静,实则内心如同尼罗河中急流漩涡般恐怖的少女,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将军澄清一下。
“误会,都是误会!神庙派来的人全都好好的,将军只不过是找个由头将人扣下来罢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做足戏也是为了迷惑邻国探子方便排查内应……那些人都被带回来,安置在城外的工匠村里做活儿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