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菲尔提提屏退了书记官,在她的寝宫里不允许记录除公事之外的其他事宜,待闲杂人等退下后,阿肯纳媚明显更放松了些,却听到母亲问道,“我听说你经常给哈托尔神庙寄信?”
“是的,母后,我有些想念菲比……您瞧,哈托尔神庙送来了玫瑰花露。”
这种花露用大量的新鲜花瓣调和香膏,一点点熏染而成,浓香馥郁,涂抹起来滋润又光洁,是最上乘的护肤品。
但是王太后显然并不开心,“不许提起那个名字,我只剩下你一个女儿。”
阿肯纳媚见状不敢多言,她知道母后自从当年负气离开埃赫塔顿(现已废弃)之后,一直留有心结,自己的几个姐姐都因瘟疫而亡,只这一点,哪怕是父王去世都没有原谅,连带着也不原谅忤逆过她的女儿——自己的小妹妹菲比被逐出皇宫,关在神庙中修行。
此事为皇家秘辛,相关的文献记载全都被下令销毁,就连阿肯纳媚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真正缘由(她也无心去了解)。而她这一次,只不过是想把妹妹接出来叙叙旧而已,显然,王太后是不会同意的,这个念头便也作罢了。
女侍们端来许多消暑的蜜果,阿肯纳媚顾不得吃食,只因她心里还有一桩事,“母后,我不明白,您为何要让我和法老分开居住?明明我们已经成婚,也得到了哈托尔的祝福,我们——”还没说完,她自己反倒脸红了。
奈菲尔提提看了女儿一眼,“作为王后就应该住在自己的宫殿中,没有人能够撼动你的地位,阿肯纳媚,你身上流淌着的最纯正的神圣血统,无需迎合任何人。”
阿肯纳媚没听出话外音,她深爱着图坦卡蒙,希望和丈夫时常待在一起。可在王太后眼里,法老与王后年少夫妻固然恩爱,却也只是现在,至于将来呢?从古至今,法老只娶一位妻子是不可能的,这不仅仅源自男人好色的劣根性,也是因为王室与贵族皆是以联姻为荣,日后除了埃及的贵女,还会有番邦的酋长之女,邻国的公主——瞧那些住在偏宫里的前朝妃嫔,得不到法老宠幸也无法回归故土,最后孤独终老,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巩固恩爱,倒不如自己挣得地位与尊严,自己当年在埃及没有靠山,只能努力攀附着王权,最终成为王后并生育了六个孩子,虽然没能诞下王子……但那又如何,现任法老图坦卡蒙是自己的陪嫁侍女琪雅所生,女儿阿肯纳媚又是王后,而她也稳坐王太后之位,成为了整个埃及贵族最大的支撑力——她早就明白权力的重要性。
奈菲尔提提打量女儿,见她气色尚且不错,便叮嘱她继续休养,这段时间都不允许与法老同眠——小法老羽翼未丰,王权依旧把握在自己的手里,生不生育子嗣,也不急在这一时。
“母后……”
小王后继续央求,却不知在王太后并不对此留有期待。埃及皇室素来近亲通婚,为了神之血脉的纯粹,常常是兄妹,姐弟,甚至是父女嫁娶……奈菲尔提提永远忘不了,自己的女儿们成为丈夫的第二王妃,第三王妃这种荒唐事。再说到图坦卡蒙,他与阿肯纳媚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从小又体弱多病,以后生出的孩子不见得会健康强壮——她见多了那些带皇室血统,显摆身份尊贵的后妃,因为孩子病弱夭折过度悲伤,最后损了自己寿元的案例。
“好了,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阿肯纳媚眼巴巴地等着,却不想只得一句打发,她从来乖巧顺从,再不情愿也只能扁扁嘴,委屈地告辞。
看着女儿离去的倩影,奈菲尔提提有些头疼,迁都一趟如她所想的,上下埃及的贵族更频繁地开始联姻。若不是法老年纪还小,恐怕各城的城主还会想办法将家中的未婚女眷送进宫来,到时候,自己这个痴情女儿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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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第一先知出宫时与正要进宫的北方将军打了个照面,一边神权,一边王权;一个上埃及,一个下埃及……双方的势力成分复杂,因而简单寒暄也变得意味不明起来。这也难怪,从古至今,上下埃及的多王朝并存时期长达十数百年,最近的一次,还是十八王朝初由阿赫摩斯一世统一,定都于底比斯——现如今,“底比斯派”做强做大,阿蒙神庙的势力早已渗透朝野。第一先知的权势不输于朝中维西尔等重臣,又与把持朝政的王太后关系密切……无怪乎他自视甚高,认为神权和王权都落在底比斯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北方将军呢,管辖下埃及三角洲和西奈半岛的边界,战功赫赫,在民间的名声与威望极高。他虽不干涉朝政,却在先法老时期就是手握军权的宠臣,眼下也深受小法老图坦卡蒙的信任,成为了‘法老代理人’,实力不容小觑……
“这么说来,将军此次进宫是为了拜谢法老和王后赐婚?这倒是件大喜事!”
阿蒙第一先知恭贺了几句,暗想着多年前对方还是三朝元老阿伊的女婿,只可惜,两边关系并不亲近,贵族之间的联姻总归是反复无常。
“先知大人客气了,到时候我还要备下厚礼献于阿蒙神,为我夫人求得神灵庇护。”提到新婚妻子,北方将军的语气中少了些许淡漠。
……
阿蒙第一先知回到神庙时夜已将至,火光通明,底下人忙着为其行圣浴之礼。在彻底恢复洁净后,他叫来了管事祭司和自己的儿子,准备再嘱咐几句,谁知跟着一同前来的还有那名风头正盛的‘最美神妾’。
“先知大人,感谢您允许我为这次河谷祭祀节献舞,我每日苦练舞蹈,只求不负您的期望……这些是从赫奈斯我的故乡得来的特产,托我的姑母所带,愿意献给您享用——”
名为赫曼拉的女子,殷殷切切地跪在台阶下。
她虽是跪着,却将下巴微微抬起,露出柔美白皙的脖颈,见阿蒙第一先知不发话,又讨好般地妩媚一笑——火光中,这份美貌更为惊心动魄,惹得在旁的众人都有些心猿意马——不怪他们定力不够,只因这确实是位难得的美人,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怕也经不住想要百般怜爱。
“嗯哼!”底下人回过神来,才在管事祭司的示意下便将那些所谓‘特产’收拢起来,赫曼拉缓缓起身,很懂规矩地退到了后面,才缓步离开——一步一摇曳,令人魂牵梦绕。
阿蒙第一先知忽想起北方将军素来不好女色,当初却应允普塔神庙的提议,在于朝圣途中随军带上许多神妾,而这批女子竟全部丧命于黑沙暴中……听下人打探,新任将军夫人出生塞外,容貌极美,世间少见——都说绝色美人不常有,看来这美貌虽无用却也有用,只是其中的蹊跷确也令人费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