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镜子摆在这儿,晚上路过时多吓人。”文英顿了下,呼了口气笑道,“幸好文婷走了,她要是在的话,肯定又开始讲什么学校怪谈了。”
“哦。”程松年若有所思,“怪不得你这么久没回来。”
“对啊,她明年就高三了,学业抓得紧,被爸妈赶着回去上补习班。她不想这么早回去,叫我帮忙求情来着,说了半天也没啥用……”
“这边。”文俊扭头喊了一声,发现身后没人,那两人还停在缓步平台上,他揶揄道,“你俩整理仪容呢,照镜子照个半天。”
“急什么啊。”文英撇了他一眼,拉着松年快不上楼。
上楼后右拐就是办公室,门没锁,按下把手推开便进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一张靠窗的办公桌上摆满了花束,大多是不知名的野花,由于离开土壤与水分的滋养,花叶已经渐渐枯萎了,生机不再。
文俊正要开口,文英却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示意对方闭嘴,文俊这才注意到松年目光黯然,失神地盯着那张桌子。
如果他们循着他的视线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办公桌旁的窗台上放着一只拳头大的小猪存钱罐。
他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存钱罐,是青哥送给他的。
文英想了想,忽然说:“松年,我和文俊去上个厕所。”
“我什么时候…… ”文俊话说了一半,就被文英警告似的眼神瞪了回去。
她挽住表哥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他架走了,只丢下一句,“我们就在楼下等你哈。”
等程松年反应过来时,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了。
文英看似大大咧咧的,心思却细腻,总能察觉到他的情绪,适时给他独处的空间。
他移开挡路的椅子,来到了青哥的办公桌前。这里被人清理过,除了几近凋零的花束,别无一物。
程松年转头看向窗台上的存钱罐,只有这只憨态可掬的小猪被遗忘在了这里。
他拿起这只小猪,和他那只一样,它的身上也贴着一张黄色的笑脸贴纸。他把它放到耳边,轻轻地摇晃了两下,里面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青哥说,听见硬币落地的声音会让人心情好。但是,把钱丢在地上是不好的习惯,所以他买了一只小存钱罐,把硬币投进里边,摇晃的时候听着硬币的磕碰声,也一样。
小时候,青哥也会用这种办法哄松年开心,明明没什么特别之处,却总能把他逗笑。
他放下胳膊,看着手心里的存钱罐,端详良久,然后把它装进了口袋里。
程松年低头抽出椅子,坐在叶柏青曾经坐过的地方,看着满桌枯萎的花束,想象着这个位置的主人曾经的日常——在这里写教案,批改作业,或者只是斜支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一如高中时在窗边看着提前放学的小年冲他招手示意,他无奈地笑笑,摇着头收回了视线。
别想了。
他起身环顾四周,这里再也找不到青哥存在过的痕迹了。
文英和文俊还在楼下等着,他不该在这里逗留太久。
*
来时分明是晴空万里,从办公室走出来却是另一番景象,黑云压境,好似下一秒就是大雨倾盆。
程松年站在走廊上,从二楼往下望去,扫视了一圈,却没瞧见兄妹俩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准备下楼去找他们。走到楼梯口,一抬眼正对上那面镜子,他顿时愣住。
仪容镜里,除了他,还有……那个女孩。
她依旧披散着头发,长发掩面,看不清模样,就这么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咫尺之遥,几乎伸手就能碰到她。
程松年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珠,瞥向身侧,果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她。
他重新看向仪容镜,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肤色惨白的女孩,生怕对方再一次跑开。
她似乎没有恶意,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像个木桩似的,一动也不动。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慢慢地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你……是青哥的学生吗?”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像是没听见似的。
为什么不说话……
对方的沉默不语让他感到不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再次提问时,他看见镜子里的她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能沟通就好。
程松年松了口气,思忖一会儿,接着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又点了下头。
“你为什么来找我?”
她没有点头,而是歪过脑袋,不知是在思索措辞,还是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
他索性换了个能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的问题,“你来找我是为了青哥吗?”
她回正脑袋,静默片刻,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
透过镜子,程松年看见乱发之下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她的半边脸皮肉像是被生生刮掉了似的,露出森然的白骨。血迹斑驳的脸上没有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伤痕累累,满目疮痍。
那双被血液染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张开一半完好一半溃烂的嘴唇。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