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桃默默回了房间。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姥姥寿宴上,长辈们对她的婚恋、事业指手画脚,那些话语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她心上。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豪门里的虚与委蛇,可今天还是被伤得透透的。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在这看似光鲜亮丽的豪门里,她仿佛是一只被困住的小鸟,空有华丽的笼子,却没有自由与真正的温暖。
姜若桃的手指深深掐进丝绒床单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宴会厅香槟塔碎裂时溅上的糖霜。落地窗外暴雨骤歇,积水倒映着树岚临走前歪斜的领结——那个自称表哥的男人,此刻的身影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至今记得那双眼睛——琥珀色瞳孔里浮动着某种癫狂的笑意,像是困在笼中的困兽,又像是看透一切的局外人。当他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出“您这外孙女的命,可还悬在我手里呢”时,姜若桃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从未见过这样眉眼锋利如刀的男人。
姜若桃在床上剧烈地摇了摇头,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要把树岚那张带着戏谑的脸从脑海里甩出去。她猛地坐起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她咬着牙喃喃自语,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手机在床头柜上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沈意的消息:“睡了吗”。看着那行字,姜若桃只觉得烦躁更甚。此刻的她哪有心思应付什么闲聊,满脑子都是树岚嚣张的模样和寿宴上难堪的场景。她冷着脸直接把手机倒扣过去,任凭消息提示音一声又一声地响起,像催命符般刺耳,而她只是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继续沉浸在自己混乱又压抑的情绪里。
她还是忍不住的拿起手机,指尖悬在亮起的屏幕上方三厘米,姜若桃咬着下唇挣扎了半分钟,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开对话框。输入框里光标不断闪烁,她删删减减打出的字句都显得苍白无力,最后只回了个敷衍的“没”。沈意秒回的长篇大论还没加载完,她就把手机甩到床尾,用被子蒙住脑袋,却在混沌的思绪里,不自觉将树岚的声音和沈意的文字搅成一团。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爬上床沿时,姜若桃是被小秋掀开的丝绒窗帘唤醒的。昨夜那些纷乱的碎片在意识回笼前就被揉碎,她任由女佣们捧着定制的真丝睡袍、雕花银梳在身边穿梭,机械地重复着每日清晨的流程。草莓慕斯在骨瓷盘里晃出甜腻的涟漪,她用银勺戳着奶油,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对着手机发过呆。
香奈儿外套的珍珠纽扣刚系到第三颗,玄关处传来熟悉的叩门声。沈意倚着鎏金门框,校服领口别着她去年送的樱花胸针,“今天顺路买了焦糖可颂。”他晃了晃纸袋,目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笑容僵在嘴角。姜若桃已经踩着小牛皮乐福鞋快步出门,晨风吹起她耳边碎发,把昨夜未读的消息彻底吹散在梧桐树影里。
晨光斜斜切进教室,在姜若桃的课桌上投下一道苍白的金边。她抱着课本跟在沈意身后跨进门槛,皮鞋跟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往常总立在讲台前批改作业的班主任不见踪影,那把雕花檀木椅歪歪斜斜地倒在粉笔灰里,像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早自习取消。”前排的林妙突然转身,珍珠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声音却紧绷得像根随时会断的弦,“听说年级主任被请去校长办公室了。”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开小片墨渍。
教室里漂浮着某种凝固的寂静,和往日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往常那些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偷偷传纸条的声响全都消失不见,后排男生甚至忘了摆弄他那台永远藏在抽屉里的掌上游戏机。姜若桃坐下时,听见自己校服裙摆摩擦椅面的沙沙声,竟惊得隔壁桌的女生猛地抬头。
沈意将早餐纸袋轻轻推到她面前,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没说话,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后墙那张被揉皱的课程表。
下课铃撕裂凝滞的空气时,姜若桃正对着数学课本上的函数图像发呆。粉笔灰簌簌落在沈意的课桌上,班主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门,指节叩击门框的声响惊得半个教室的人抬头。“沈意,来办公室。”那声音裹着冰层,让走廊里路过的学生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沈意起身时带翻了铅笔盒,彩铅骨碌碌滚到姜若桃脚边。他弯腰去捡的动作格外迟缓,发梢垂落挡住了侧脸。姜若桃瞥见他握着笔的手指泛着青白,指节凸起得像要刺破皮肤。教室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某种黏腻的不安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比树岚在寿宴上冷笑的模样更教人毛骨悚然。
十分钟的课间被拉长成粘稠的丝线。姜若桃数着窗外香樟树的叶片,听见隔壁班的嬉闹声穿过三层走廊,却始终没等到熟悉的脚步声。当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时,沈意终于出现在门口。他校服领口歪斜,额角沁着薄汗,平日里总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是被人狠狠攥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玻璃人偶。
“你......”姜若桃刚开口,沈意已经跌坐在椅子里。他抓起水杯仰头猛灌,水流顺着下巴滴在课本上晕开墨字。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扯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喉间溢出破碎的音节:“没事。”可攥着桌角的手却在剧烈颤抖,指腹下的木纹几乎要被抠出凹痕。姜若桃咬住下唇将问题咽回肚里,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教室突然陷入晦涩的阴影里。
下课之后,一行人照常去食堂打饭,食堂的白炽灯在四人头顶滋滋作响,姜若桃盯着餐盘里凉透的牛排,刀叉碰撞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往常总爱抢着说八卦的淮之安,此刻正机械地切着意面,碎肉沫溅在他熨烫笔挺的校服领口也浑然不觉。阮清欢垂眸搅动南瓜汤,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声响。
“今天的例汤味道不错。”姜若桃硬着头皮开口,换来的只有餐具相撞的脆响。淮之安突然将刀叉重重撂下,金属与瓷盘的撞击声惊得邻桌女生侧目。他抓起餐盘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尖锐的摩擦音,背影很快消失在打饭窗口的拐角。
阮清欢的汤匙停在半空,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水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冷掉的汤一饮而尽,瓷勺磕在盘底发出空洞的回响。姜若桃看着好友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昨夜树岚歪斜的领带——同样紧绷到快要断裂的气氛,此刻正将她们死死缠住。
树岚挑衅的笑容突然在脑海中浮现,混着沈意失魂落魄的模样,搅得她胃里一阵翻涌。她放下餐具,望着食堂玻璃窗外摇晃的梧桐叶,突然意识到这场无声的风暴,或许早已从寿宴蔓延到了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