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藤早上起来洗漱,说自己要去公司,又让陈空在家里休息。
陈空竟也很听话地没有起来,周藤走之前又叮嘱他不要碰水,陈空趴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眼睛盯着她很久,嗯了一声,又问:“晚上会回来吗?”
周藤说回来。
陈空说好。
——
袁季青找到了当年其中一对买房子老人的女儿,她叫杨晨,就在蓝城工作。
那两位老人攒了一辈子的钱想给女儿在城里买个房子,但没想到会被骗,其实袁季青看过那购房发票不动产变更的一些文件甚至是转账证明,实在是很完备的一套手续,做得很真。
那中介完全无赖又气定神闲的样子,两个老人被威胁,最后气得病了一场,杨晨的母亲已经离世,只剩下父亲回到了乡下。
周藤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店里订了个包厢约人见面,袁季青也在。
杨晨比周藤大很多,当初杨晨父母要给她买房子时她已经工作好几年,如今已经为人母了。
她跟周藤握手,礼貌交谈,说起当初的事情也泪眼模糊,她母亲当时犯了心脏病,住院很久,她当时来回辗转奔波,可母亲最后还是撒手人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杨晨父亲是退休的小学老师,他悔恨不已,最后回了乡下老家,不愿意拖累女儿。
袁季青问她是否报过警,杨晨却说那房屋管理中介孙天背后确实有人,她几次被跟踪威胁,她父亲还险些遭遇车祸,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杨晨说起当初几次帮助他们一家的周警察,很想当面谢谢他,她看向周藤,却在她的眼神中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面色凝重。
周藤轻声说:“我爸爸已经去世了。”
杨晨神色震惊,又淡下去,轻声说抱歉。
袁季青在周藤旁边,拍着她的手,周藤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又看向杨晨,眼神坚定,“你可以重新报案吗?再调查当年的事情,让孙家的人绳之以法。”
杨晨几乎是被她的眼神灼烫,当即皱眉,下意识的反应是拒绝,“不……”
周藤嘴唇翕动,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回答,袁季青却早就料到,他把杨晨约出来其实只说想了解一下当年的案子,提到这事的时候对方就表现出来抗拒,最后还是提到了周诚言才将人约出来。
就算翻案其实钱也追不回来了,还会打破平静的生活,正常人都不会答应的。
周藤眼睛已经红了,她看着杨晨,又看着袁季青说:“杨晨姐,他是警察,他爸是我爸的同事,也是警察,现在的网络很发达,我们可以利用社会舆论,你只要报案,我们可以彻查当年的事情,还你家人公道。”
杨晨眼神愧疚又恐惧,想起那时候的躲躲藏藏的日子,她很坚定的拒绝,她抹掉脸上的泪,“不,我爸年纪大了,我自己也结婚有小孩了,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真的不想再……”
“对不起,周藤,对不起,我很感激周警察,他真的帮助我爸妈很多,但是我也有孩子了,如果我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是活不下去了。”
周藤无法强迫她去报案,她双眼通红,落下眼泪,杨晨说完这些话就站起来,她还是道歉,“对不起。”
杨晨站起来离开了,推开包厢的门就快步走了,险些撞到门外一直站着的人。
松动的包厢门没有完全关上,开着一道缝隙。
陈空看着周藤的泪,手指蜷缩。
袁季青握着周藤的手,“没事的,我们可以找其他人,总会有人愿意的。”
周藤终于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我爸付出生命也坚持的东西到底算什么?她甚至不愿意……不愿意……帮忙报案……”
“难道都不重要吗?”
“那我爸为什么……为什么要死?”
“如果公平和正义这些都不重要,我爸为什么要死呢?我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周诚言的理想主义和季茹的浪漫主义养出周藤的天真,她已经接受了周诚言为了自己的正义理想而牺牲,却似乎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世界如此现实的残忍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能无畏,都会不屈。
周藤不是责怪,她理解杨晨的选择,可是仍旧不甘和失望。
她再次感受到绝望。
袁季青被她的样子吓到,他拍着周藤,给她拿纸擦眼泪,“别哭,藤藤,还会有办法的。”
周藤听不见什么了,她本能地去拿包里的药,袁季青皱眉问她吃的什么药她也没有回答。
周藤咽下药,她站起来时候却跌跪在地上,袁季青的声音在她耳边变得很远,嗡鸣着,她脸色苍白。
包厢门被打开,袁季青看见陈空的时候皱眉,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袁季青半跪在地上扶着周藤,安慰着她。
陈空攥拳,如同一个局外人,他眼睛紧紧盯着周藤,并非来争抢什么,只是实在担心她,如果周藤希望袁季青留下陪她也没关系,但是他需要确认周藤没事。
周藤始终垂着眼睛,她病发的有点严重,意识模糊,虽然并非一片空白,但她能感知到的东西很微弱,声音忽远忽近,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袁季青扶她站起来,想要带她暂时离开,周藤机械地走了两步。
陈空看着她们交叠在一起的手,眼睛被刺痛,他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周藤。
如同一点挣扎。
周藤被牵着走了几步,和他擦身而过,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他,她根本不知自己在哪里。
如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刮的耳膜生疼。
陈空没有再叫她了。
周藤走了几步停住了,她皱眉,意识陷在沼泽中,她在极力挣扎,可是又想放弃。
可以放弃吗?
可以的
如果她可以抓住那双手的话,可以暂时什么都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