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辔而行,良久的岑寂,唯余马蹄踏叶而过的窸窣声响。
“还生气呢?”
萧燃不动声色将她的马牵过来些,朝前一指,“我真的就在那条道上等你,你看,很近是不是?”
沈荔朝远处隐现的小道看了眼,又收回目光,良久道:“是殿下先与我起的争执。而你我之间的歧路,远非眼前这一条。”
这话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萧燃明白,沈荔与他立场不同、性格相悖,这样的分歧以后时常会有。
他薄唇微动,刚想再说点什么,便闻空中一声刺耳的鹰唳,惊飞几只林鸟。
“等等。”
萧燃忽的凝了神色,驭马向前,抬臂示意沈荔退后,“有情况……”
仿佛印证他的猜测,林子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有人大声疾呼:“有人行刺长公主,护驾!护驾!”
几乎同时,密林深处数点寒芒显现,箭矢疾速排空而来!
沈荔震悚:刺客的目标不仅是长公主,还要连同萧燃一起赶尽杀绝!
他们自峭壁绕道潜入密林中,不趁千骑角逐的时候动手,而是挑了日薄西山的归程之际骤然发动伏击,就是算准了长公主一行已人困马乏,无力应战……
可他们低估了萧家人。
战马嘶鸣,但见刀锋掠过眼前,将箭矢尽数斩落。
“下马,躲起来!”
萧燃沉声说毕,回刀入鞘,旋身间已抓起马背上悬挂的良弓箭囊,拉弦如满月。
锁定方才箭矢飞来的方位,赶在第二批箭矢到来前,松指!
三箭齐发,沈荔很快听到密林深处传来的,重物坠地的闷响。
她下了马背,寻了处树干遮蔽身形。
不管私下如何置气,在面临共同的险境时,她必须与萧燃同气连枝。
有凌乱的马蹄靠近,看清来人,萧燃重新挽弓的手凝了凝。
远处数骑飞奔,是萧青璃且战且退,领着女卫和数名卷入刺杀的文臣冲出重围。
正值暮色四合,敌暗我明,按理说,萧燃的箭术并不占优势。
但很显然,战场上的萧燃没有道理可言——他只稍稍调整目标,便一箭射穿即将追上的两名黑衣刺客。
“元照!”
萧青璃也看见了他,踩着马镫回身连开数箭,喝道,“弩手只是诱饵,暗处还有刺客!”
果然,数名手持长刀的黑衣刺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跃出,朝萧燃扑去!
弓矢不适合近战,萧燃以弓弦勒断第一名刺客的脖颈,第二名刺客的尖刀便已砍至面前。
他侧身避过,手中的弓弦也随之绷断,在黑夜中划过一道银蛇般的细光。
就在此时,沈荔听到了身后传来脚步碾碎枯叶的、极为轻微的碎响。
回身的一瞬,清寒的刀刃几乎擦着她的鼻尖劈下,卡在了她方才藏匿的树干之中——
原是有刺客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潜伏身后,想挟持她为质,逼萧燃就范。
见行踪败露,那三名刺客不再躲藏,举刀再次冲了上来。
“沈荔!”
萧燃眸色一变,掷出断弓击中其中一名刺客,但紧接着第二、第三名已掠至眼前。
千钧一发,箭囊耗尽的萧青璃抓起女卫的长槊,喝道:“元照,接着!”
长槊破空而来,稳稳落在萧燃掌中。
一瞬间,他的气势变了。
如虎得翼,如龙入水,槊尖长刃在月下划过一道清亮的弧光,碗口粗的林木排排齐断。
一同齐断的,还有那三名刺客的脑袋。
刀刃落地,三具无首尸身扑通倒地,血溅三尺,毒花般落满沈荔一身。
温热的,粘稠的,腥臭的鲜血。
令人作呕的气味直往鼻腔钻,一层层糊住她的喉管,扼紧她的颈项。
她朝后跌坐在地,颤栗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沉入水底般,嘈嘈杂杂听不真切。
“沈荔!沈荔!”
有谁在大声唤她,那张年少冷峻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可她说不出话,一如十一年前那般,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
“女郎,女郎!”
是商灵闻讯赶来,慌神道,“糟了,女郎莫不是旧疾复发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宿敌抱着她穿过林海伏尸,用从未有过的失控语调厉声喝道:
“快,去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