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纶从椅子上弹起来,来回踱步,步履渐渐加快,人亦愈发激动:“拉一个打一个。西怀是俺答诸部的怀柔,封王基本上满足了俺答老王平生的心愿,互市也解决的生存问题,俺答部自然愿意长期纳贡就封。而对于辽东的土蛮等部要狠狠得打。对于鞑靼这两股大势力,采用冷热相激之法。妙!妙!使得两部永远无法合力,彼此心怀怨望。”
张居正微微一笑,道:“俺答的儿子黄台吉、弟弟昆都力哈皆不驯服于老俺答,时顺时叛,这就需要从中离间。眼见东制的狠辣,俺答部便愈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生日子,则当厚加滋养,结以恩信。有了西怀,俺答部横亘在蓟州宣大之北,与大明南北呼应、成犄角之势,土蛮部轻易也不敢杀将过来。东制西怀,自有妙用!”
“那,”谭纶有些迟疑问道:“若是东边土蛮眼见俺答部的繁荣安定,也愿率部继降呢?”
张居正白皙瘦削的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听谭纶此问,张太岳面步改色,只吐出一个字:“打!”
谭纶不由得浑身一凛,吃惊于张首辅这漫不经心的狠辣,接着汗毛便一根根立了起来。
张居正见谭纶颜色更变,一叹道:“若亦同意土蛮和议,那鞑靼东西两部便有可能看清了这封贡,反而是一个也拉不住了,终贻反噬之祸,均为无策。此方略之关节便在于此,树德于西、耀威于东,此计便当如此。”
谭纶亦是叹服,不禁感叹道:“纶从岳翁,好似白丁从萧何。”说着便是一叹,“方略高妙,只是,难!国朝千疮百孔,画策精妙亦不及国危兵弱。”
“所以首当其中之要便是强壮己身,只有国强兵壮,才能不惧强敌。”
谭纶若有所思,但尚未确实:“元辅的意思是?”
“很简单,足食足兵。”
谭纶点头表示认可。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将军队摸排一遍,仆欲再派人去巡边,不可如汪南溟那般虚应故事,必定要熟知兵事的干练之人方可。”
“理当如此!”
张居正:“那就劳烦大司马举荐一二。”
谭纶被噎住了,说了半篇话,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不过他隐约察觉张太岳心中已有了人选,让他举荐,不过是给他这个兵部尚书面子。
“元辅看中了我的人?君自当开口。我度量着能否忍痛割爱。”谭纶调笑一句。
张居正眼中漾起一抹笑意,谨慎道:“其实我心中确有人选,所以到大司马这边来敲金钟了。”
谭纶也笑了笑,等张居正说出人选。
张居正考虑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当今之事,其可虑者,莫重于边防;庙堂之上,所当日夜图画者,亦莫急于边防。迩年以来,虏患日深,边事久废。今军伍虽缺,而粮籍俱存,需派得力之人,按籍征求,清查隐占,随宜募补,着实训练,熟计而审行之。”
谭纶静静听着张太岳的想法。
张居正见开场铺得差不多了,便道:“你的心腹干将,兵部右侍郎吴百朋,另外你部里郎官王遴,大司马意下如何?”
谭纶不置可否,他初任兵部尚书不久,但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张太岳提及的这两人,连带前次巡边汪南溟,都是张居正的同年。
换个说法,张居正对同学的了解是深刻的,张居正将巡视边阵、关切国朝稳定的关键交托于这几人,也是因兹事体大、只得交托腹心。
谭纶自无不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吴百朋被派往宣大、山西,王遴则被派往陕西。
当然谭纶没做过首辅,有些事情并不能体会,张太岳与其他几任首辅有个很大的不同,就是资历问题。
虽然张居正经营官场二十五年,但与之前几任首辅比起来,仍然资历尚浅。如严嵩坐了七年的礼部尚书,六年的大学士,才胜任首辅。徐阶坐了三年礼部尚书,坐了十年的大学士,才辅政首辅。
张居正的资历根本没法比,虽然也做过六年大学士,但在入阁之前,只有礼部侍郎的虚衔。查张居正的履历,除了翰林和国子监的职位外,其任实职的精力一共只有一个月?不知道这算不算最短六部工作经历?徐阶徐首辅为了让自己爱徒争分夺秒入阁,一年三迁,恍惚有种兵荒马乱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