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温声安抚赵景明,“老三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赵景明心里舒坦了,这家人不行,换嫁前他就知道,他只图裴西安,只要裴西安站他就好。
吃完饭,摸黑喂猪,赵景明力气不大,一次只能提半桶猪食,来回四次才倒满猪槽。木桶放一旁,赵景明站屋檐下撑着墙壁喘气,看着飘扬半日不见小的鹅毛大雪,眼中盛满恶意。
这雪啊,下大点好,下大点袁牧才会和上辈子一样摔断腿,医不好治不好,败光家底,最后仍然成为个跛子,成为个废人。
袁父会为了给袁牧攒钱治腿,去县里做工累死。
几经打击,林翠娥承受不住哭坏了眼睛,又强撑着给人做衣裳赚钱,熬瞎了眼,啥都要人伺候。
袁星熬成了老哥儿,嫁不出去,留在家里吃白饭。袁月偏帮娘家,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备受婆母白眼辱骂。
家破人亡,穷困潦倒,袁家就是个烂泥沼,陷进去就出不来。
赵景清穿新衣裳,是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
他的日子只苦五年,袁家的日子可得苦一辈子。
赵景明这般想着,露出笑意,也不觉得裴家的日子有多苦了。
雪下了整夜,后半夜下得小了,直至凌晨天际泛白,雪才停歇下来。
赵景清推开门,目光所及白茫茫一片,院子地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踩上去得没过脚踝。寒风凛冽,吹在脸上似针刺进肉里,身上穿着新衣裳,棉花厚实保暖,将寒风挡在外,身子暖暖和和的,赵景清摸了摸衣摆,欢喜得紧。
隔壁连着堂屋的东厢房响起林翠娥的声音,“我说不同意袁牧进山,你倒好,不和我一起劝他,还赞成他进山得很,现在好了,大雪封山。不知道袁牧现在咋样,袁老二我话给你放这,袁牧平安回来就算,有个万一我和你没完。”
“翠娥,袁牧十岁就开始和我进山,山上有猎户的山洞和茅屋,下雪他知道找地方躲,你放宽心。”
“这雪恁大……”
东厢房内压低的争吵声还在继续,赵景清神思飘远,听不进耳朵里,他看向远处已被白雪覆盖,透不出一丝一缕翠绿的群山,心底压着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雪停了,赵景清祈祷,老天爷仁慈些,不要再下雪了,保佑袁牧平安归来。
袁父推门出来,见赵景清站在屋檐下,顿了瞬拿起扫把,“景清,外头冷,你回屋坐着,我先把雪扫了。”
赵景清回神,“爹,我来帮你。”
袁父已经开扫了,“不用,你药还没吃完,当心冷着了身上不舒服,回屋去吧。”
赵景清回屋坐着,不时往门外看一眼,不多会儿袁父就把去厨房和出院子的道清出来了。
看见林翠娥去厨房的背影,赵景清忙起身去帮忙。赵景清不动声色看了眼林翠娥的神色,不似往常带笑,也不似刚和袁父吵架拌嘴完,面色平静。
吃完早饭喝完药,赵景清坐灶膛前烧火煮猪食,林翠娥拌鸡食去喂了回来,猪食煮好了。
“袁老二,来挑去喂猪!”林翠娥喊完人,笑着对赵景清说,“今儿捡了十八个鸡蛋。”
赵景清也高兴,“娘喂得好,吃得好才攒劲下蛋。”
“办席的肉菜吃完了,没得荤腥,中午给你添个鸡蛋,糖水蛋行不行?”林翠娥说着,捡蛋往背篓里放。
赵景清道:“娘,不用添了,我身体好多了,鸡蛋你攒着卖钱。”
“那么多蛋,你一天吃一个还是吃得起,少不了几个钱,”林翠娥铺好草放完鸡蛋站起来,“该舍得的舍得,该节俭的节俭,事关身体就得舍得。糖水蛋吃不吃?”
赵景清听进去了,“吃!”
林翠娥:“今天好冷,去拿两个火兜儿来,铲木炭烤火,把昨天糊的鞋底布也烤一烤,这天气要阴干不晓得要多久。”
“好。”赵景清找来火兜儿,灶膛里铲了木炭放进去,盖上一层材火灰。
堂屋内,林翠娥摆上两张长板凳,把粘有鞋底布的木板架上去,赵景清提来火兜儿放下面烤着。
端两个小板凳,坐旁边顺便烤火,闲话家长,林翠娥把村里的事儿挑着重要的讲给赵景清听,不说都能记住,起码得有个映像。
袁星赖床这时才起来,才冒个头就被林翠娥逮住,说了两句放过他,“早饭在锅里温着,自己去吃。”
袁星立即跑了。
许是老天爷听见赵景清的祈求,上午没下雪,天色渐好。
中午,赵景清得了碗糖水蛋,吃独食不甚好意思,想着分一半给袁星吃,就见袁星也端来了一碗。
糖水蛋是用红糖煮的,里头放了两颗红枣,水甜滋滋的,蛋也甜甜的,暖到胃里,甜到心里。
吃完午饭,天又亮堂了些,瞧着下午不会下雪。
林翠娥看了许久天色,心里松快两分,鞋底布烤了一上午已经干透,林翠娥回头叫赵景清量脚长,下午做鞋子。
冬天鞋子得厚实些,林翠娥打算给赵景清做一双棉鞋,一双兔皮鞋。皮子是袁牧猎的杂毛兔,花色杂卖不上价,鞣制好了自家人用,做鞋子做坎肩的,暖和极了。
林翠娥教赵景清裁鞋底,裁鞋面布片,纳鞋底。做鞋底费劲,折腾小半天才纳好一只。
亮堂的天色沉了下来,林翠娥不时看出去,针扎进指尖,疼得她嘶了声。
赵景清面露忧色,“娘?”
“没事儿。”林翠娥抹掉指尖的血珠,静不下心做鞋子,索性时间不早了,该做饭了,“鞋子明儿再做。”
袁父坐在屋檐下,仰头看着天色,眉头收紧,不复之前淡定。
林翠娥路过他,瞪他一眼,没给个好脸色,径直进了厨房。
入夜,赵景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担忧着急的爹娘,想着在山里的袁牧,心绪繁杂。
若袁牧出事,爹娘怎么办?娘对他那么好,袁牧出事娘怎么受得住……呸呸呸,不能这般想,袁牧一定会没事,一定会平安回来。
半梦半醒间,赵景清听见两声狗叫。
院里似乎有动静,啪嗒啪嗒的,赵景清蓦地惊醒,从床上坐起身看向门外的方向。
遭贼了?赵景清心跳到嗓子眼。
门被敲响,传来说话声,“景清,睡了没?”
是袁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