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我是前几日在府中走丢的新丫鬟。”
她想通过自己自爆身份来求得唯一短暂相识过的丫鬟出声,等了一会儿,淡月又轻声唤道:“雏菊?”
仍然无人回应。
细心的淡月却发现,前方第二个丫鬟堆里有一个人身子坐在颤抖,而且头全部埋进膝盖间。这很不对劲。
她缓步走近,见她有所动作,孙哥也逐步跟上。
正瑟瑟发抖的丫鬟透过地面的光影,感受到身后的阴影逐步逼近,她一下子扑进隔壁的丫鬟怀中,嘴上不断在碎碎念:“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闻声,淡月看了一眼孙哥,孙哥意会,有力的大手一下子将丫鬟从地上拽起来,只听她一声惊呼,两腿一软,半挂在孙哥手上。
“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丫鬟的面容让淡月觉得好熟悉,仔细回想着那天她进许府救沈意的场景,遇到的人中间……
她想起来了!
这个丫鬟是那夜端着夜宵走在末端的人,后来还让雏菊替她去送宵夜,自己则去了茅房。
淡月越想越不对劲,为何她是这样的态度?
“雏菊呢?”
此人不语。
“问你话呢,说,雏菊在哪儿?”孙哥的气势更胜,压倒性的语气让丫鬟将自己紧闭的嘴唇都咬出点点血渍。
此时,从不远处的丫鬟堆里幽幽飘来一个声音:“雏菊她死了。”
淡月正寻找声音的来源,只听极小的声音继续传来:“她就在井里……唔……”
声音似是被人捂住一般戛然而止。只见年长一些的丫鬟捂住一位年轻丫鬟的口鼻,将她的头往下按,不让她继续再说些什么。
此时,孙哥拎着的丫鬟身子开始躁动不安,嘴上嘟囔的声响更大,边说边摇头,嘴巴张张合合的看上去很不正常,十分疯癫。“你你你胡说,她明明是自己掉下去的,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丢,没有……”
先前被年长者捂住口鼻的丫鬟挣脱开对方的束缚,索性站起来,大声说道:“明明就是你害怕,才让雏菊替你去送夜宵的,不然雏菊现在还好好地活着,都是你!”
丫鬟的眼眶泛红,因为怒意而瞪圆的双眸,不一会便落下泪来。
淡月的眼眸忽然有些闪动,睫毛轻颤,半晌后,她的声音充满质问:“所以雏菊,是在井里吗?”
面前的丫鬟虽被她的气势吓到,却仍在嘴硬:“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不是...”
啪——
伴随清脆的巴掌声,力道之大,让丫鬟脱离孙哥的手掌心,应声跌落在地。
淡月的衣袖随着上扬又下落的手臂晃了晃,她的小手内侧红得厉害,足以证明方才她用尽力气扇了那一巴掌。
这是她第一次打人。
那一瞬间她意识到,曾经的自己被父亲保护得太好,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世间之人皆有秩序,皆有礼数与教养,殊不知人各有千秋,此千秋却让她切身体会到什么才是自私。
落地的丫鬟抽泣着,像泄了气的球,越哭越大声,哭嚎着解释:“我没办法,我也不想死,可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我也不知道雏菊她怎么就...怎么就...就死了...我只是个小小的丫鬟,想活命有什么错...老天爷!我究竟有什么错...”
淡月的额间发遮住她一半脸庞,她瞧着地上哭哭啼啼的人儿。
该说是她导致了雏菊的悲惨命运吗?
可那日,是淡月想要救沈意才谎称自己想去方便,这才让雏菊在那一天被她所遇见,才替她去送了夜宵。
是不是,雏菊的死,她也有一份?
她们,不是一样的吗?
她不愿再听,不愿再看,不愿再想。她内心那一抹良知驱使她像个行尸走肉般来到井口,她用手推开围堵在井边的家丁,不顾身旁人的询问,一双小手牢牢握住井边。就算此时手掌心传来的黏腻感让她头皮发麻,就算鼻尖的腥味让她胃酸翻涌,她也仍然躬下身,仔细在井中寻找着。
一块完整的身躯,不是。
一块断掉的手臂,不是。
歪歪扭扭缠绕在一起的骨头,不是。
“爷,发现了一具日子近的。”家丁向许恒汇报的声音吸引了淡月的注意力。
她的眼眸顺着家丁正捞起来的尸骨方向望去,她两步并作三步来到井口对侧,从家丁手中抢过,抢先一步将她放在地上。
“雏菊,是你吗?”她自顾自地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想起身,右脚却像不听使唤一般软下来,眼看整个人要砸向尸骨,身后及时出现的手稳稳托住了她。
手的主人,是她熟悉的气息,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是许恒。
他未言语,只是静静在身侧看护着她。
孙哥急急忙忙跑来,看见淡月这副模样,再瞧见她身侧地上的尸骨,问道:“是雏菊吗?”
淡月摇摇头,声音一点情绪都没有:“不知道。”
许恒瞧着她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皱起眉头,眼神闪过一瞬情绪。他伸出手,却在碰触到她的一瞬间缩回,转为握住她肩膀处的衣衫,把她从不堪的地方拉走。
她挣扎着,肩膀却被许恒牢牢禁锢住。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差距太过明显,仅仅是衣衫都让她只能随着他的脚步走着,直到回到住处,他推开门将她也一并推了进去。
许恒的话语充满严厉:“这不该是你管的事,你和沈意都给我好好睡觉。”
他的下一句,确是让淡月近日来最安心的存在。
“明日恒王赶到自会一同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