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他曾与我打过一次照面,我还在被关着的时候,这个你也知道。”
男人点头。
淡月继续说:“他提点了我,而且一下子看穿了我心里想法。我其实好奇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为什么要帮我,而且我们明显是对立面。他说‘多一个人活着,总比死了好。干我们这行的亏心事做多了,总想着摘个干净,可怎么能干净’”
说到此处,许恒的眼里已经读不出任何情绪了。但是她了解他,这是他内心慌乱时给自己的伪装。
淡月没有拆穿他的理由,紧接着说道:“我觉得他好像不是特别坏,所以问了他那里是死过很多人吗?他的回答让我觉得这个人很可悲。”
低沉又沙哑的嗓音响起:“他说了什么?”
......
阿四的笑声在空荡地回廊里显得有些瘆人。
“什么算死?”
“身死的少说也有百人。”
“还有些出去了。”
“可出去了的女孩,就不算死吗?”
......
许恒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扫在船板之上,面部没有任何的微表情。
“那时候我觉得,他虽然嘴上谈论的是别人,内里却在跟另一个自己在对抗、撕扯,很是痛苦的样子。后来得知他是你的暗线后,我又觉得他好像不是为了帮你才去做的卧底,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淡月不忍看他压抑自己的样子,她努力缓解着气氛:“当然啦,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可以不用在意的。”
“没有。”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你说对了。”
淡月的身子本是坐得端正,却因为他缓缓道来的故事而僵硬起来。
他将淡月所了解到的阿四的过往尽数告知,却在她以为故事结局的时候,说了一个她始料未及的事。
“阿四和他的发妻相依为命,可他从来都没有碰过她。”许恒没有避讳地将此事说出,甚至忘记了淡月此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他们都沉浸在故事当中,也没有人跳脱出故事本身指责对方的无礼。
“阿四不敢。”他的眉眼垂得很低,“他的发妻把他从敌国人的手上救出时,是拿自己的身子换的。”
良久,无言。
淡月尝过“情”,也知道身为女子在这个字里在意的事情是什么。她对阿四的发妻感到敬佩,同样也十分感激阿四的理解。
许恒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还是那般将情绪全部打碎入内,试图自己一个人消化,而面上,除了身子稍微弯曲了些,头低了些,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不去打扰他的思绪,也同样给予他足够的空间,只是思考之间,她悟出了更深一层的问题,没忍住脱口而出:“这样的世道,究竟带给人们的是什么呢?”
*
福船的厨房坐落在船尾,船尾的中层是生活区,有控制方向的罗盘舱、水手们的房间还有厨房。
和平常屋舍厨房不同的是,灶台被固定在装满沙子的箱子内,而一些煮饭需要用到的锅具也是被铁链牢牢拴住。
此刻,里头一个身影正在忙活着。
只见孙哥俯身从脚边的水筐中捞出一条新鲜石斑,鱼尾拍在案板上发出脆响。他利落地刮鳞、削鱼鳍、处理内脏,再将鱼片斩成段备用。杂物架上层的瓶瓶罐罐被他拿下来,他取出一些虾干和提前泡好的干贝一同扔进早先煮好的粥底里。另外,水槽中还有几只正在捏着钳子想出逃的螃蟹,被孙哥一一抓了回来,翻滚的米粒混合着丰富海鲜的香气,再加入被烫的红彤彤的螃蟹,撒盐完美出锅。
孙哥一看就是老海员了,粥面永远只装七分满,余三成空间任浪颠簸。
海鲜粥的香气四散,只见一双黑黢黢的大手先扣住门,而后一只脑袋弯曲了一个调皮的弧度出现。
“师傅!煮粥呐!”小黑笑得特别开心,一口整齐的牙被衬得十分白净。
孙哥盛粥的手顿了顿,明显地感觉到他不是太满意这个不速之客。
来人好像感受到了他不满的气息,还是选择主动上前帮忙。小黑把碗筷重新用清水冲一冲,还仔细地将碗中的水滴甩干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在狭小的厨房里头甚至没有触碰到大厨分毫,看上去动作应是重复过很多次。
“我来吧师傅。”小黑接过孙哥手中的大勺,开始分装,确保每一个碗中都盛上了美味的海鲜。
也是这个动作,让小黑注意到海鲜粥里竟然没有放姜,可他却也在飘上来的香气中闻到了很淡很淡的香气,那些海鲜像是事先用去腥的手段烹制过再放入粥内的。
“咱们里头是有人不能吃姜吗?”小黑好奇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