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先回答,而是侧过身捧着她的脸,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人心是贪婪的,我此刻能保持心中的清明,是因为我远在官场之外。可若是一旦入了官场,那些污秽的气息难免会把我沾染上。你可是备受宠爱的郡主殿下,我在官场之上,你觉得要爬到什么位置才配得上你呢?”
话至末尾,男人还用修长的手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眼神宠溺非常。
淡月落眸思考着,抬眼的瞬间有些疑惑道:“你就是你,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那所谓的官职,就算你只是外头打更的衙役,又何妨?”
见她的反应实在可爱,男人没忍住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
“你曾经的无忧无虑是恒王精心娇养而来,而你后半生的无忧无虑,我想自己来浇灌。你可是我心里最珍贵的花,外头的人说你半句不好都不行。更何况,若是我做了官,免不了那些人指指点点。可若是我一直以侠字论处呢?”
他的话颇有道理。
现下他在东京城的好评正盛,大家都以他的侠义做典范,甚至皇帝欣赏他,想赐他个一官半职都被他所拒。这在如此复杂的世道之中,他就像一只孤傲的梅,让人望尘莫及却忍不住赞扬。
淡月点点头,终是回味过来。但下一秒,她的面色骤变,嘟起小嘴做生气状。
“你刚刚是不是掐我脸了!”
“没有。”男人耸肩,眉间痣也随之上下挑动。
“还没有!我说过不可以这样的!我脸上的脂粉都要被你蹭掉了!”她此刻像极了一刻发怒着的粉嫩水蜜桃,生气得毫无威慑力,甚至还有点可爱,至少在男人眼里是这样的。
男人实在没忍住,在水蜜桃的脸颊嘬了一口,水蜜桃这下真是熟透了。
她站起身,像小孩子一样往前踏了两步,嘴上还不忘嘟囔着:“不理你了,哼。”
男人宠溺地笑着,他越发觉得,曾经优雅贵气的女子,现在与他相处着越来越孩子气了。
她感到一阵温暖的气息从身后而来,男人躬身从身后将她环抱住,头抵在她的耳畔旁侧,低沉的嗓音窜入耳膜抚摸着她的心脏:“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淡月,不是外人口里高高在上的郡主殿下。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就像现在这样,随意地撒泼孩子气,都让我觉得十分可爱。我也会学着像恒王一样,尽力地找到保护你自由的方式,你会知道,全天下除了你的爹爹,还有我可以依靠。”
心里流动着温暖的气息,促使她转身抱住眼前的高大男人,属于他的体温全方位地传来,那一股安心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
这场罕见的暴雨连着下了五天。
百姓们都在纷纷议论着,是不是谁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惹得天神震怒,才在寒冬腊月之时降下暴雨。雨中夹杂着水晶般的雹子砸在地上,砸坏了地里头的许多庄稼。
南方地区的冬季本就不是特别冷,很多农户赶在这时已经下完一波苗,却因为意外而来的冰雹雨将前一个月的努力砸的是功亏一篑。农户们怨声载道,却也只能打碎了委屈往肚子里咽,只因他们并不是这场暴雨中最惨的人。
淡月在朦胧中醒来时,恍惚间看见眼前正有一位妇人背对着她在忙活着。
“我这是,在哪里?”
“我没死吗?”
“她是谁?”
“许恒他们呢?”
她感觉自己正努力说着话,仿佛也在耳畔听见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可是面前的妇人毫无反应。
“我是怎么了?”
“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妇人仍然忙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反应。淡月此刻觉得目之所及处慢慢变得模糊起来,转瞬,又失去了意识,她先前轻轻抬起的手腕又无力地跌落回卧榻之上。
轻微的声音惹得妇人转过身去瞧着,她的面容很是诧异。
“她醒了吗?”
妇人一边呢喃着一边走上前观察床榻上平躺着的女子,瞧着她还是仍然呼吸平稳,而四肢还是一动不动,妇人又叹了一口气:“唉,都两天了,大夫可说过了今夜还不醒,可能就一辈子醒不过来了。这可怎么办?”
言语间,她面色露出愁意,拿上门口的竹篮走出了屋门。
只见妇人出来后,还反身关上已经十分破旧的屋门,门许是年纪大了,被关上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
这是一间极为破败的屋子,看上去被之前的大雨浇过,甚至浇得很惨。院子里很多干活用的器具已经七倒八歪,妇人路过时只是拿脚踢了踢挡路的铁锹,直奔大门而去。
外头的街景比起那座破旧的院落也没好到哪里去,沿路而种的树木本是给街坊四邻遮阳用的,经过一场暴雨的洗礼,许多残枝被拍落在地,有的甚至连树根都被狂风掀起半截。大家都在忙着修缮自己的家,暂时无暇去管街道上挡路的那些东西。
路上,一些健壮的男子正不停往家里搬着砖头,而家中妇人则忙碌着扫掉那些掉落的枯枝。每家院子里都有属于别人家的东西,有的是被吹飞的衣衫,还有被吹飞的瓦片,更有甚的还有被整个拔起的茅草屋顶。这不,妇人刚出门就听见邻居大声抱怨。
“街坊四邻的都看看啊!谁家的屋顶飞我家来了啊?!谁家的茅草屋顶,快来认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