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纪未应语,似还想说什么,李蕴如先一步截断:“颂纪,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
人没强求,只交代了一旁的护卫保护好她,便又继续挤入了人群之中。
李蕴如上马车,回了府,进了房间,嚎啕大哭起来。
燕宁亦如是。
这么闹一场,便没了心思,唤人送二女回去,自己转身入了酒楼。
卢五郎乃他至交好友,自然舍命陪君子。
两人叫了许多的酒,便是斟满,喝了起来,但见桌上坛罐已空大半,可燕宁却丝毫没有歇下的心思。
他只是喝,亦不多言其它。
这实在叫卢五郎有些无奈,他抢过他手里的酒,宽慰道:“长君若心中过不去,不如去公主府,同莅阳说清楚便罢。”
燕宁混沌之中抬眸,怔怔瞧了一会儿,直摇头,“子瞻兄不懂。”
他的公主从回来便闭门不出,怕是躲着他罢,再者她看似娇纵任性,顾今天不理明日,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在意,实际这心啊,最是多思坚韧了,通透着呢,什么都看得清楚,瞧得明白,也心硬得紧!
燕宁想到她说过的话,不禁又头疼欲裂起来,人拿过酒,长灌了一口。
“唉。”卢五郎见状叹了口气,“也不知那莅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论貌美女郎,这世家之中,不输于她的比比皆是,何至于叫你如此。”
堂堂的世家郎君,为一个女郎这般伤神,传了出去,可是叫人笑话的。
燕宁缄默,又是拿酒,仰头饮了一口。
卢五郎也跟着喝了一盅,直摇头道:“你啊,便是遇的女郎太少了,才会被莅阳这般牵着鼻子走!”
世家子弟,过了十四五岁,主母都会精选一些灵秀懂事的女使入院,教导男女之事,便是为防郎君不通人事,为情所迷。
可这燕三偏生特立独行,往来崔氏送的几个女婢,说长者赐,不敢辞,却从未让人近过身,都放在了清风别苑做杂事,这身边伺候的,是个家生的小厮陈敬生。
就是他们众友人之间呼朋唤婢,互赠美人以交好,他也不掺和其中。
这么年过弱冠,在皇室安排下娶了莅阳。
这下好了,果然出事了。
那李照是个会算计的,自清楚燕三郎秉性如何,叫个貌美似仙的女郎过来勾着他,今日真真随了他们的愿了。
二人饮了一盅又一盅,醉意浮面,意识也完全混沌不清,卢五郎说话,也更无顾忌了一些,他给人出主意道:“不过是个女郎罢,何必伤神,若是真喜欢得紧,放不下,便将人带回来,找个乡下庄子养着,她哪儿也去不得,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着你,赖着你,靠你而过活,自然就乖巧听话了!”
世家郎君,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那女郎更是不消说了,只有她们费尽心思讨好的,哪有郎君巴巴去找人的,莅阳在他看来,也不例外。
人不过是仗着燕三在情事上单纯,这才敢如此大胆,拿腔作调的,他手段强硬一些,给她点威慑,叫人认清楚如今自己的处境地位。
她自是不敢了!
这郎君嘛,还是该有个郎君的样子的,怎能被一个小女郎拿捏呢!
燕宁听着,似突然有了主意。
“啪!”
他就酒杯反扣桌上,站了起来,便道:“子瞻兄且喝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
公主府内,只听屋里哀哀戚戚了许久,声音才歇。
李蕴如宣泄过后,换下这沾湿的衣衫,收拾过自己,这才重新打开门,走出来,却见院中多了一人。
小婢跪下,颤巍道:“县君宽恕,这燕郎君一直说要见县君,人又喝多了,这天寒地冻的,奴婢怕他出什么事,只能将他带进来……”
李蕴如视线扫过去,但见燕宁曲着身子,颓唐的坐在院中石凳上,手持一盏流光溢彩的螃蟹灯,黑金色的貂皮袄子披风自然垂着,将他整个笼罩其中,瞧不清面容,不过光瞧着这气质身段,也当是瞧得出玉容仙姿,色庄气和的少年郎君啊!
喝醉了倒也未太失风度。
这世家啊,倒当真将他养得极好呢。
“郎君又来做什么!”
该说的话,两人方才都已然说过了,又那般狠绝不留情面,李蕴如实在猜不透,还有什么值得他过来这一遭的。
莫不是回去越想越过不去,便心生怨怼,要过来找回一下场子。
噗!
李蕴如都被自己的念头给逗笑了,他燕三郎清风朗月的,是真清流名士,那泰山崩于前都不改于色的人,不至于为这么几句狠话就记恨人。
燕宁不知她所想,只是闻声抬头,洇红的眼瞧她,喝醉的声音带着十分的哑意,含糊不清道:“今日除夕,我想,当同夫人一起过。”
那乌沉迷离的眸子巴巴地看着,语气真挚诚恳,同适才街上傲然视物,目空一切的人,截然两样。
好像真有些可怜啊。
这般模样,不由叫李蕴如想起往年的除夕来。
那时她方嫁入燕家半年,跟其她人也没有太合得来,除夕夜同他一块回燕家贺岁,个个虽然表面上尊她一声公主,但并未太将她当作一回事,席宴上冷着,谁也没管她,宴后的小聚,也未对她有太多热络。
李蕴如看出她们的刻意慢待,亦不想委屈自己,非要低头强融于他们,便不等过夜,直接抽身离府,回了公主府。
那时她也没指望燕宁会回来陪她过节,只是自己消化这些情绪,回来摔了好多的东西,发泄过后,便见他也像此时一般站在门外,如同现在一样,告诉她:“今日除夕,我想当同公主一起过。”
倒不是当时他对自己有多深的感情,只是那人是个君子,念及她远离亲人,在建康无亲友作伴,孤独无依而已。
他说:“公主为我远离上京,远离家人,我也当该为公主做些什么,以慰公主的付出。”
抛却世家的身份,还有往日清清冷冷,不给太多有用的情绪表达外,其实燕宁,当真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
她还有犹疑,可人已经伸出手来,将那漂亮的花灯放在她手里,顺便抓握住了她的小手,仰头巴巴地望着她,“公主,看在这螃蟹灯的份上,同我一齐过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