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将将黑。
“行,你们回去吧。”
苗红秀的姐夫是个壮实汉子,他和弟弟将野猪放在板车上后,气喘吁吁对苗红秀交代:“红秀,明天你带小苏同志来家里一趟,一会儿回去我们就把野猪处理了。”
商议完,几人分开,各自归家。
苏见欢背着猪草回乔家。
乔小妹一见她,立刻上前来,语气有几分哀怨:“阿姐,你干嘛去了?怎么才回来?妈快把我骂死了!”
她忙接过猪草,嘟囔:“猪还饿着呢……”
苏见欢心生歉意,正要开口,小妹又道:“妈不许给你留晚饭,今天我不去扫盲班了,我要喂猪,没空。”
苏见欢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听出小妹话中隐约的怨气,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要她不愿再做被压榨的那个人,她就注定会和乔家决裂。
小妹是否能理解呢?
这是苏见欢重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些许茫然和无力。
今晚她是饿着肚子入睡的,不是没吃的,是没胃口和心情进食,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小妹轻手轻脚上床的声音。
黑暗中传来一道弱弱地询问:“阿姐,你生我气了吗?对不起,我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和你说话。”
“可是,阿姐你最近变得很奇怪!”乔小妹鼓起勇气说道。
苏见欢的变化让她难以适从和莫名烦躁,她不喜欢这种变化,这种变化让平静的生活忽然麻烦不断,她不喜欢!
“之前,不都好好的吗?”她不解。
“之前……好?”苏见欢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哪里好?”
乔小妹被问住,半晌她才吞吞吐吐道:“之前,之前妈不会生那么多气……”
她没说出口的是,之前她不会遭那么多骂,不用干更多的活儿,三嫂偶尔还会给她糖吃。
现在呢,苏见欢不洗衣服,妈就会叫她洗,三嫂也会叫她洗碗,明明以前只用喂鸡,现在还要喂猪。
就像今天,明明是阿姐把衣服洗破的,牛兰英找不到人,就把她给骂一顿,然后又叫她和三嫂一起缝补衣服。
活儿更多了,晚上还要上什么扫盲班,明明村里读了高中的人也要回来种地,明明那些知青读过初高中也下乡插队。
她就不懂了,为啥要学认字?根本没用,还浪费时间,害她被牛兰英骂。
这些,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闻言,苏见欢瞬间什么也不想问了。
她突然想起在后世看过的一本书,书里说人们有时候对受迫害的人视而不见,可当那个受害者不想再受压迫,选择反抗时,那些从前视而不见的人又会站出来劝受害者不要计较,要大度原谅。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有时候霸凌者和压迫者去欺凌压榨受害者,只要受害者不反抗,也是一种稳定平衡。
而人们通常不喜欢打破稳定。
可当你成为那个难缠的角色时,人们又会反过来劝别人不要和你计较。
人性如此。
苏见欢背过身,声音淡淡:“可是,我觉得不好。”
乔小妹的声音几近哀求:“阿姐……”
黑暗中,没有回应。
次日一早天不亮,苏见欢就出门了。
起来做早饭的金秀荷盯着被扎伤的手指,再也忍不了了,饭没做就冲到牛兰英屋里,“妈,昨天我去水库工地看卫家,路上遇见一个军官,聊了几句发现他是大哥的战友,他说大哥之前是在做秘密任务,对外宣称牺牲了。”
她目光炯炯:“其实,大哥还活着,而且还在部队里娶了首长的大学生女儿,听说现在怀孕了。”
牛兰英要喝骂的话咽了下去,不可置信道:“真的假的?”
金秀荷保证:“真的,不信您打去部队问!”
牛兰英激动地扯乔老汉衣服,“老头子,老头子,咱们赶紧去大队部打电话去!”
金秀荷连忙制止:“妈,别去大队部,去公社邮局打。大哥没牺牲的事可能还需要保密,你要在大队部打,保准不出一天,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了。”
她可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牛兰英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哦哦!对对对!老头子,咱们去公社!”
省城郊区,某野战团。
“乔副团,有您电话,说是您的家人。”通讯兵的电话打到乔卫国的办公室内,他还没来得及问谁打的,电话已经转接到他座机上了。
“喂?我是乔卫国。”
“卫国,卫国啊,真是你啊?我是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