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过不少亏,后来手脚练得更利索些了,这样的事情便少了。像这样偷了这么多钱还是头一回,她从人中间穿过的时候,手顺手便顺了人的钱袋。
天知道她回去打开钱袋的时候看到里头一把的银票吓得整个人都腿软了,立时便瘫倒在地。
她只想要一些小钱回去应付一下自己那个酒鬼父亲,再抽出一部分钱去给她娘抓药,她娘病了,已经卧床好几日了,她实在没办法了。
可嘴唇嗫嚅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两腿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根本挪不动。
叶蓁蓁看出她的紧张,将头上的幂篱取了下来。
幂篱长长垂着的白纱揭开,露出一张盈盈若笑的桃花脸,杏脸粉腮,一双鹿眸好似大雨淋过,带着清新的温柔和生命力,花瓣似的唇微微上挑出一个轻盈的弧度,看了便让人想要亲近。
贱娘几乎看呆了,她微微张唇,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昆宜的人脸上好似都带着千面的愁苦,总是晦暗的,灰蒙蒙的,好像身上盖着一层抹不掉的灰,永远瞧不清楚底下是什么颜色。
可这个人却不一样,她是鲜艳的,活泼的,亮丽的,好像天然便带着万般颜色,美的几乎叫人炫目。
叶蓁蓁轻轻一笑,带着水一般的温柔,“你来,躲这么远做什么?”
贱娘惊惶地收回目光,无措地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肮脏破旧的粗麻衣上头大大小小的补丁密密麻麻,即便是这样千般缝补的衣裳也是不合身的,短了一截,露出了黑瘦的小腿,甚至脚趾头还从破了个洞的鞋里头伸出来。
她有些无措地缩了缩脚趾,发现是徒劳后有些自暴自弃地垂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方才是害怕,如今便是羞惭。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她这样的怎么好去玷污呢?
叶蓁蓁不知她心头所想,见叫不过来人,她扭头看了一眼素和。
素和会意上前,将人一把提溜着给放到桌旁坐下了。
叶蓁蓁看着她提溜小鸡仔似的动作,只觉得似曾相识,不好意思的红了一点脸,为原本娇艳的容貌添了几分艳丽之色,美过春日繁花。
“贱娘,我听了你不少事情,不过都是赵掌柜说的,如今我想听听你的话,你是如何想的?”叶蓁蓁轻声细语,听得人不自觉便放下了些许紧张。
贱娘匆匆看她一眼,极不好意思的,黑瘦的脸上都飘起来一点薄红。
“我……”她踟蹰着说不出口。
叶蓁蓁一直耐心的看着她,没有出言催促。
她的目光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被她这样温柔的看着,眼睛里就忍不住要流出泪来,好像千般的委屈堵在喉间就要喷涌而出,终于找到了可以言表衷肠的人一般。
贱娘的眼眶发热,下一秒就要滚出泪来。她抽了抽鼻子,好久才开口说话。
声音嘶哑难听,有些钝钝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阿娘病了,我知道偷东西不好,只是我……”
语无伦次的话,说不上来到底该怎么去表达,她说到一半感觉是在为自己开脱,又蓦地停住了。
叶蓁蓁依旧用那把极温柔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轻声鼓励着对方。
“没事的,我没有怪你,大胆一点,说出你的想法。”
贱娘好像当真被蛊惑了,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肚里的话吐了干净。
贱娘今年不过十岁,自她出生起,家中父亲张狗子因为她不是儿子,便对她极为不满,而她母亲何氏又因为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没法生育了。
张狗子一直骂她扫把星,对她动辄打骂,贱娘这个名字也是他给取的。
何氏待她还算不错,可到底一样不受张狗子待见,也没法护着她。
每每张狗子在外头听了些闲言碎语,不外乎是说他家中绝后,生不出儿子这样的话,他听一次,贱娘就得挨一次打。
后来,张狗子跟着外头染上了吃酒赌钱,每次赌钱输了,或是喝醉了酒,就要对着贱娘拳打脚踢,慢慢的便在她身上积累出了一身的伤痕。
再后来,家中祖产败光,张狗子没了钱去赌,就把主意打到了贱娘身上。贱娘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儿,虽没有起心思把人往窑子里头卖。可等贱娘长到五岁时,他便带着人出去偷钱。贱娘自然不愿意,可当时便被打了个半死,差点就活不下来了。
被打怕了,贱娘便只好去偷,开始她的技术不纯熟,经常被发现,便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毒打,慢慢的,她技术越来越好,近几年已经很少被抓包了。
她一般也不全偷,只偷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贱娘一边手上比划,一边脸上都羞愧的红了。
叶蓁蓁听完有些沉默了,方才赵掌柜的描述里,她便听出来她的不易,如今听人自个讲完,更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她抬眼看着怯生生的女孩,心里已经不愿再叫那个折辱人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向素和,“我们在昆宜停一日。”
素和看她神色严肃,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知道自己没法动摇她,便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