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来前,托曲缚找来了当时照源公主的陪嫁清单,将物件具体过了一遍。她并不清楚这位新可汗是否有雏鸟情节,但充分一点没坏处。
照源公主陪嫁的清单上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但唯有几样东西是从生母柔妃的私产里剥除来的。
一对点翠镶金耳坠,一个黄花梨木匣子,还有一个玉扳指。不说价值连城,却也够抵好几座宅子了。先皇为了让照源公主留个念想,大发善心赐给了她。
玉扳指在他指尖,点翠镶金耳坠在他耳边。
闻言,填金抱有敌意的目光瞬间变得惊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海迷卫眼底升起一抹笑意,等磕完了头才让她起身。见填金姿势别扭,便温声责怪站在一旁的莺然。
“怎么这么粗暴。”
莺然瞬间跪下,利落的道歉。
海迷卫没多理会,而是上前扶起填金。
他拍了拍填金颤抖的肩膀,微微俯身替她打理着凌乱的头发。
“你告诉我,曲军真没有冻疮药吗?”
填金闻言下意识的扭头望向莺然。而后发着抖说不出话。海迷卫微微侧头去看莺然,语调有些低落。
“为什么看她呢?”
填金摇摇头,缩了缩脖子。
“我……”
“你告诉我,你便不用睡在军妓营了。”
“你知道的,你被曲缚抛弃,若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花长乐这人睚眦必报,更何况有个护短的爹。你若是帮了我,北鞑自有你的容身之地。”
“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海迷卫轻轻笑了笑。
“花长乐杀了你,曲缚羞辱你。”
“你一介弱女子,若不是遇见我们,早就死了。”
“你知道的,对错善恶不可浅显分类。你对北鞑的看法,都是因为中原人的恶意诋毁。你看看,你来了这儿,谁伤害过你呢?”
填金的态度随着海迷卫的话一步步的软了下来。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真的。曲军没有冻疮药。”
北鞑的暗线可能会渗透进铳州,却无法渗透进曲军。曲军内部,是曲室各个势力的争斗。就算混进了北鞑眼线,也不必担忧传出消息的可能。通敌叛国的,永远都只有掌握权势的人。
毕竟底层百姓才知道战争苦难,毕竟只有底层百姓才清楚一家难安。
“我被曲缚接过来,只是成为了一个幌子。”
“或许,发现我不见了,他可能还会因为害怕我说出这些秘密,到处找我。”
花长乐越界,曲缚不可能不心慌。
得到探子消息的海迷卫满意的颔首,心下对填金的话信了几分。
而填金看见他满意的笑,心下也松了口气。
果然。
她就说,北鞑里面的人给人起花名怎么可能用中原名字。桃夭与莺然既然同在一个营里,关系怎么可能不好?她们二人就算手挽着手,并且挨在一起取暖,但交流的话甚至不如自己与吐鲁等人热切。莺然只对她好,并且这份好还没有当时在潩州给她馒头的胡桃真诚。
她这么愚蠢的话也能换来蒙图的药。既然莺然与桃夭能改变自己的意思,并且得体妥当的表述出来,那么为什么以前被掳来的女人只有死掉的份。就算是随口胡诌的药材,那也是药材。为了多活一些日子,总会有人这样去做。死了这么多掳来的假医者,蒙图丝毫没有一些不耐烦与抱怨,而是马上去做,效率极高。营里的女人们不会熬药,甚至陌生。
这都充分证明,这北鞑纯粹是放了个假消息,就盼着曲缚等人上当。
填金庆幸自己猜的没错,才装傻充愣演给了他们看。
从察觉到莺然的不同时,填金就改变了自己的策略。从坦诚公布的可怜女医者变成了一个只会招摇撞骗的假医者。或许以前也有过死去的人,但通常是察觉到毫无用处后便沦为了北鞑军队的享乐品。只有填金,做出了效果,并且失败于与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中,还有复仇的情绪。
莺然信了她的伪装,海迷卫选择采纳。
军队不比内宅。
内宅的风雨勾连着千丝万缕,一点风声便会惊的众人狗急跳墙。感情,则是她们搅动风云的利器。因此,填金看见了莺然眼中的漠视,也看见了桃夭眼底对莺然的厌恶。
如今,她几乎已经能清楚海迷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追求完美,却过于严苛。他的手段或许更加毒辣。让一个得力手下深入军妓营并且时时忍受将士们的玩弄。营里的女人们对她是熟悉的。蒙图对她也是熟悉的。这种熟悉并不带有敬畏。
并且,他相信女人仅仅会因为争风吃醋而不择手段。
因为照源公主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填金垂下眸,隐去眼底的笑意。
那就,且看这盘棋,如何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