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点阴晴不定,早晨的阳光,这会儿已经被灰白乏力的云挟裹。
简臻在屋檐下徘徊。
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早起没有吃饭只喝了一杯牛奶,这会儿她既有点饿又很想上厕所。
可是她不敢离开,她要等的人,还没有等到。
石寒枫是她最后的希望,这根稻草,或许可以压垮她,又或许可以成为溺毙前喘息的麦管。
等石寒枫走出来,站在门口与副所长礼节性的道别,简臻的耐心也磨到了最后一刻。
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之前的几次见面并不愉快。
待副所长转身离去,简臻快速迎了上去。
“石律师,我们见过,可否给我几分钟时间,我这个案子真的很需要你。”
简臻站近了一步,与石寒枫的距离不足20厘米,是一种打破了社交安全距离的侵入感。
石寒枫冷冷的看着她说完,她的眉眼是淡淡的,没有化妆,皮肤光洁,许是近来劳累过度,眼底的黑青触目惊心。
“你真的很执着。”石寒枫开口,一贯的男中音,像他每一次的庭辩,没有情绪。
“我父母的这个案子,在沪市,除了你,大概也没有人能接了,只有你,只有你……”简臻有些哽咽,递出装满了材料的卷宗,“您不觉得这样的案子其实也挺有挑战性吗?”
石寒枫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亮。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挑战高难度?”语气已经染上了戏谑,眼神盯住简臻错乱的唇,有点干裂的痕迹,是干枯玫瑰的暗淡颜色,这姑娘,大概真的等了挺久。
简臻正踌躇,不知如何回复,但是下一秒,石寒枫从她手里抽走了卷宗,让简臻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激动的红润。
石寒枫疾步走下台阶,简臻犹豫了几秒,跟上。
“上车”,石寒枫利落的跨进驾驶座,黑色的宝马7,不算特别贵,胜在低调稳重,简臻守着这辆车数次,对它又爱又恨,从没想过,终于有一天,能够坐进去。
“我赶时间,路上和我简单说说案情吧。”石寒枫已经启动车子。
简臻仿佛做梦一般,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一理思绪,想了一想,终于开口:“我觉得这起车祸不是简单的逃逸,背后有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事情的走向。”
简臻的声音是轻而柔和的,许是秋凉露重,一个早晨的等待,让她的声音多了几分鼻音。
石寒枫转眼看了一眼,小姑娘鼻头微红,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哪里,仿佛陷入一种自我催眠。
“有仇家 ?”
“嗯?”简臻转过头,疑惑,瞬间明白,又摇摇头,“没有,我父母都不是惹事的人。”
“那就是利益纠纷?”
“也不是”,简臻很快的否定,开始有点儿气,这个石寒枫怎么有一种往自己父母身上泼脏水的感觉呢,就不能是好好的人被撞了么?为什么受害者一定要有罪呢?
许是听出了简臻语气里的抗拒,石寒枫勾了勾嘴角,声音多了一丝柔和:“都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觉得有无形的手在推动?普通人,普通的车祸,为什么会觉得不简单呢?”
简臻怔住,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她开始快速回顾父母的一生。
父亲是典型的凤凰男,靠自己的本事留在沪市,老家只剩一个不怎么往来的大哥,之所以不往来也是因为曾经大哥风光。风光时的大伯觉得爸爸一门心思读书,不帮衬自己的生意,而当爸爸终于念出来了,大伯却因为心思不正,生意出了问题,每况愈下,直至要靠盘剥爷爷过活,而愚孝的爸爸,终于在经不住亲生父亲愈演愈烈的赡养要求后,最终,一笔钱买断了亲情,而大伯,再也无法通过爷爷继续吸爸爸的血,由此,爸爸和大伯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简臻成年后,便再也没听过爸爸提到老家,提到爷爷。妈妈倒是沪市土生土长,可惜外婆为独女,到了妈妈这辈,便没有了姨表亲戚,外公去的早,外婆带着妈妈独自生活,也未受过外公这一系的帮扶,因而在妈妈婚后,更是没了任何接触。
简臻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搞不清楚亲属关系,各种亲戚的叫法,就是因为现实里的确没有这些亲戚,每每课堂上老师的提问,都让她如坠云里。
试问,如此简单的亲属关系,能有什么恩怨纠葛呢?
似乎是看出了简臻的茫然,石寒枫继续提醒:“工作上呢?”
“也没有”,简臻答的果断,妈妈曾经担任小学美术老师,但是因为身体原因,很早就辞职,专心陪伴简臻,爸爸虽然在大学任教,倒是难免有些学术与行政上的矛盾,但是因为他的专业方向非常小众,在学校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什么大的竞争,按部就班的一路升到教授,已经计划好到了能申请提前退休的年纪就退休,陪妈妈去周游世界。
红灯,石寒枫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闻了闻,应该是烟瘾上来了,却又不能抽,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烟盒。
“所以,有哪些情况让你觉得这起车祸不简单?”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半夜要横穿半个上海,去一个平时根本不会去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明明救治及时,他们不会……”简臻有点哽咽,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毕竟,她也才22岁,昨天,还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
“为什么不报警呢?如果报警,这个案子的性质会完全不同啊,致人重伤、死亡的三年以下,但是逃避,或者其他恶劣情节,就三到七年了,而且而且,我爸妈的车也不算差,当时的情况,完全还有救回来的希望,如果,如果救回来了,肇事者都不一定会坐牢。”
简臻一口气说完,情绪起伏的有点厉害,石寒枫看到她起伏的胸线,在纯白的毛衣下,上上下下,有种让人怜悯的脆弱,而因为激动粉红的脖子,与V领展现出的锁骨相连,由白而粉的渐变,有种一触即断的破碎感。
“他们为什么要在半夜出去,我们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肇事逃逸的犯罪分子通常的心态,比如,醉驾了,比如,毒驾了,比如,就是单纯的怕事儿怂了,所以单纯从司机逃逸这个角度来说,这个案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为什么,这么普通的案子,却一直抓不到凶手呢?现在的天眼,不是连外国人的自行车都能找到吗?”简臻含着泪看向石寒枫。
石寒枫在对视了一眼后,迅速收回了目光,专注开车。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不知道案件的经过,虽然这个事儿曾经短暂的挂过热搜,也有相关的报道,简臻也曾发布悬赏目击证人的启事,但是,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一个微小的浪花,很快就会被淹没在人海。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简臻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低下头,整理凌乱的气息,石寒枫的这句话瞬间点亮了她形容枯槁的脸色。
“我希望你可以代理这个案子,可以帮我去寻找凶手。”简臻热切的眼神,石寒枫即使没有转头,也已经感受到了。
“我可以考虑代理这个案子,但是寻找凶手,是警察的事情,我并不能够随意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