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含义触动了向真的心弦。一座桥,连接现世和来生吗?
向真留在桥尾回望,她突然觉得,真正让一切褪色的,是时间。
那些曾经激烈得难以吞咽的情绪,随着时间,似乎也慢慢消化了;那些曾经以为不可能摆脱的梦魇,随着时间,似乎也越来越少出现了。
如果她能做一批随着时间自己发生变化的布料呢?会不会很有意思?就像养牛仔裤、盘植鞣皮,如果衣服随着几次水洗,也慢慢展露出不同的颜色状态呢?
她掏出随身本,把这个想法先记下来。这个可能工艺上很麻烦,需要找到合适的载体。
胡琳一边等她,一边拍下福桥上的纹饰照片,这也是必要的素材收集,向真现在不感兴趣,但万一哪天想看,资料库里得有。
旅行团已经走远了,她们按计划去看民族服饰。
这边的花纹细节有所不同,而且多了很多织造精丽的壮锦——以几何纹理居多。
“有些可以和刺绣系列结合,看看能不能做点辅料。”向真一边说,一边选出几个小样。胡琳加了店家微信,发去地址,直接寄回广州。
经过一间手工作坊时,向真被门口晾晒的一块蜡染布吸引住了,上面的纹路很特别,非常自然,像是一片被风吹皱的湖面。
坐在门口的店主向她解释:“这是用蓖麻叶拓染的,叶脉吸蜡不同,所以染出来的颜色深浅不一。”
原来树叶还能这么用,有意思。她又想起了在依山居买的浴巾,那个是规则的纹理,这个呢,是不规则的纹理。
她又掏出随身的速写本,在上面勾勒出几道曲线。如果让布料本身就带点肌理,会不会比单纯印花更生动?
染色褪去,肌理犹存,是个不错的表达方式。
走到中午,胡琳不得不把向真从铺子里拉出来:“先吃饭,回去休息会儿,下午再逛。店铺又不会长脚飞走。”
老板是个小脆皮,只要没进入沉浸绘图状态,胡琳还是优先照顾她身体。
向真乖乖从了,一被提醒,她也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腰酸腿疼。但今天收获真不少,向真一边吃,一边翻看速写本,很是满足。
没想到,回到民宿,等待她的,却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她们出门前,特意跟阿姨交代过,不要碰餐桌,桌上的东西都是工作用品,她们退房自然会收拾。
这是向真的习惯,虽然各种素材和画作,会把桌子弄得一团乱,但她除非完稿,工作台是不能收拾的。
她自己乱中有序,别人动过,弄得她找不到素材,她会非常生气。小时候因为这种事,她也没少跟妈妈吵过架。
阿姨倒也不是“完全没听”她们的话,而是“没完全听”。
她没碰其他,但把餐桌上的一只脏盘子给顺手洗了——那是向真昨晚用来调色的盘子。
找不到调色盘的向真翻遍了整个桌子,甚至还去自己卧室找了一圈,怀疑自己到底放哪儿了。
直到她在水槽边看到一个全白的、带着水珠的盘子,她还有点不确定。
她先是打电话叫店主和阿姨一起过来,和阿姨对质,问她是不是把调色盘洗了,阿姨坚持“我洗的是个脏盘子”。
向真深深吸气,反问:“我是不是说过,桌上我们的东西都不能动?”
这可给阿姨找到理由了:“我洗的是我们民宿的盘子,又不是你的。”
“上面有我调好的颜色。”她努力克制自己。
店主也不明白:“姑娘呀,算我们阿姨错了,但你说洗都洗了,不就是一个调色盘嘛,你会画画的,重新调个色就是嘛,多大点事呀。”
只要稍微有点画画经验的人都知道,每次调出来的颜色都会有细微的差别——有些颜色,一旦错过就不在了。
这简直就像你辛辛苦苦打完了5000字论文作业,有人给你一键删除,还说,大不了重新写一份就是了。打字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敲敲键盘吗?
所以,这话直接把向真点燃了:“重新调色就是了?有本事,你来给我调啊。”
怒火冲上头顶,她随手抄起盘子,阿姨惊恐的表情成了慢放镜头,向真手一偏,把盘子砸在了自己脚下。
幸好,这是个仿瓷的塑料盘,摔不坏,不过是发出一声巨响。
向真的眼泪涌了上来,又后悔,又生气,胸口闷得要命,转身拿起抱枕往出扔。
店主和阿姨都被吓到了,赶紧跑出去。
阿姨还在外面嘟囔:“一个小姑娘,脾气老大,洗了个脏盘子还洗出错了?”
胡琳抱住向真,安抚她的情绪:“不哭不哭啊,不生气不生气。”
向真推开她,挪过行李箱,直接把桌上东西往里扫:“马上走,现在就回广州。”
水彩盘没盖好就被她扫到行李箱,跌出几块颜料来,一地狼藉。
胡琳赶紧上来帮忙,让这小祖宗这么收下去,全能给霍霍完。
她一边收拾一边琢磨,广州,不可能,她们租的车还得回黔南市归还;去黔南市,是个可行方案,大概4小时车程。
但向真情绪很不对,最好是找个熟悉点的安全环境,这样盘算下来,还不如先回瞻山堂。
她决定给向真找点事情做,让她别折腾行李了。
“广州现在回不了,回五溪寨吧。你给吴漾姐发个微信,说我们今晚回去,让她给我们留一下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