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直沉稳的父亲也喜的多喝了两杯。
可是薛蔚不解,同样的年龄,他有着比他更好的一切,却只得了个二甲传胪,身边的人却无不欢呼雀跃。
而那夏之川,师从何人不详,却成了大周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可众人对他无不惋惜哀叹。
这正常么?
薛蔚在心底问过自己无数遍,这正常么?
这不正常。
不正常的原因是什么?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薛蔚苦苦思考了几日,终于在一个深夜,望着黯淡无星的天空,想到了问题的答案。
道理很简单,因为大家对他不曾有过真实的期待。
大家对他不曾有过期待,也就无所谓好与坏。
无论他得的是二甲传胪还是三甲进士,大家照样会为他贺。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薛国公府么?
薛蔚骄傲的一生,让他不愿承认。
彼此,他心中的那朵枝桠又枯萎了一叶。
是不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大家看到的都只会是他薛国公府世子的身份。
那夜,他带着这样的疑问睡去。
而这个问题,时至今日,才微微有所解。
“世子,到了。”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唤回了薛蔚的思绪。
薛蔚回过神来,听到了车夫唤的这声“世子”,微微勾起了唇,垂眸隐去了目光里的苦涩。
这便是答案。
即便他是五品的翰林院学士,可无论在家里还是家外,没人会唤他一句“薛学士”,大家都只会喊他“薛世子”。
薛国公府的背景和世子的称谓,是他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印记。
既然如此。
薛蔚掀开了车帘,俯身下车。
在踏入薛国公府的那一刻,他对自己说。
那就只能拼尽全力,守护好薛国公府的门楣和世子的身份。
*
这边,夏大爷抱着夏淮叶骑马,夏淮叶手里握着糖葫芦。
二人一路上优哉游哉的回到了家。
回到了家,夏大爷先下了马,再把夏淮叶小心翼翼的抱了下来。
而后拴好了老马,牵着她的手一同回到了屋里。
沈氏开心的迎了出来,目光先从夏大爷身上略过,待落到夏淮叶身上时,却顿住了。
刚要开口,夏大爷就摇了摇头。
沈氏这才闭了嘴,但却愁眉深锁。
晚饭的时候,沈氏几度欲张口开问,却都被夏大爷压下。
晚饭沈氏吃的没甚滋味,夏大爷看着妻子如此摇头失笑,等夏淮叶走远,赶着上去哄了两句。
“我没什么,就是担心元元,她是不是今日被欺负了?”
沈氏靠着夏大爷的怀里,眼里覆满忧愁。
“别担心,元元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孩子没说就代表没事。”
“可她才四岁,能懂什么?”沈氏担忧。
夏大爷叹了口气,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良久,轻轻拍了拍沈氏说:“四岁,不小了。”
听夏大爷这么说,沈氏突然想起丈夫的身世,眸色暗了暗,眼中布满怜惜,怕他想起那些过往的不快,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夏大爷的胸口,以示安抚。
夏大爷懂得沈氏的意图,眼神兀自柔和了许多,另一只手轻轻抓住沈氏覆于他胸口的手。
轻叹道,“都过去了。”
夏大爷安抚好沈氏,又去找夏淮叶。
他站在屋子门口,远远的看着在院子里嬉闹的女儿,眸色深沉。
他自幼三岁丧母,次年父亲便再娶,娶的正是夏家如今的老夫人崔氏。
崔氏甫一进门,还有些贤良淑德的模样。
可自她当年隆冬怀了孩子后,性子就日益阴鸷怪诞。父亲在时,尚可同自己将几句话,但等父亲离府,便是看都不肯看看他一眼。
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精,哪里有油水,哪里权势大,才会屈从着、顺服着。
眼瞧着他是个没了娘的孩子,又不得父亲重视,还碍着继母的眼,所以没几个肯把他当正经主子瞧。
甚至于有些胆子大的,还敢背地里克扣他的月银和饭食。
幼年时若非亲娘的陪嫁丫鬟张妈护着,自己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可即便如此,看人眼色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事,他自四岁起就做的很熟练了。
三岁丧母,十三岁丧父,二十岁被赶出家门。
他这一生若非得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怕是会一辈子如浮萍般飘零游荡,无落脚棚,无魂归处。
二十二岁好不容易得一女,总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可是每每看着世事变化,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他只得一个探花郎的虚名,并没有高官厚禄在身。他可为她抵挡寒风,可若是暴雨寒霜袭来,他真的不知道能在这险恶的人世护她到几时。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4]
与其整日灼灼不安的担心她的未来,不如教授她足以自保的方法。
让她去私塾,是学习,是明智,让她自己能选择将来要做什么样的人。
让她去夏家,是锻炼,是磨砺,知道世间险恶明白何为处世之道。
可即便如此。
即便知道自己做的都是对的。
他,也会怕。
怕她受欺负,怕她哭,怕她难过。
这些,做父母的,哪能不怕啊!
夏大爷看着外面淡薄的黑夜,呼了口气,终是抬起了脚,往夏淮叶跟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