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那哀切的拉扯:“夫人不必如此,还请将府上蹊跷之处细细道来。”
一声沉重的叹息自身后传来。一直坐在堂上主位、面色灰败的李老爷搓了搓脸:“唉……月前,我家祠堂里,凭空多了一块无字牌位。起初只当是谁家下人糊涂,送错了地方,清扫时顺手就让人收了。”他声音干涩,“谁料……隔日一早,它又原样躺在供桌上!”
温蓁蹙眉:“便是此物作祟?”
李老爷痛苦地摆摆手,示意夫人接着讲。
“收了又烧了它!”李夫人拿帕子捂着眼,哭腔更重,“当时我亲眼看着仆妇把它扔进灶膛的!连灰都扬了!可……可……”她声音抖得说不下去,帕子瞬间洇湿一片。
温蓁沉声道:“第二日,它又回来了?还……”
李夫人拍着大腿恸哭失声:“回来了啊!它回来了!不光回来……上头竟冒出了我小儿子的名字……我苦命的儿啊……刚娶亲不过俩月……就这么去了……我的儿啊……”
哀号撕裂了堂屋的死寂。
蓝曦臣凝神追问:“除了令郎,可还有其他人的名字出现在牌位上?”
李老爷颓然靠向椅背,满脸疲惫不堪:“还有……十几个仆役下人,只要名字上了牌,三天必死无疑……如今这宅子里,人心惶惶……”
堂内哀戚弥漫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素衣无妆的年轻妇人端着茶盘,垂着眼小心地走了进来。她动作轻柔地将茶点一一摆在桌上,对李夫人低声道:“婆婆,您用点茶点润润。”
李夫人接过茶盏,只胡乱沾了沾唇,便又落下泪来:“唉……”
蓝曦臣目光转向这妇人,未及开口,身旁便传来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他侧目,只见温蓁正神色自若地打量着这年轻妇人,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寒意只是错觉。蓝曦臣心下莞尔。
李夫人抽噎着介绍:“这是……我家二儿媳,潘氏。”又对妇人道:“你且下去歇着吧。”
那潘氏却不挪步,抬起头,一双水盈盈的眼中也含着清泪:“婆婆,让儿媳……听听吧。大哥大嫂他们……小妹又不知去向,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啊……”她声音细弱,带着一种惊弓之鸟的哀愁。
蓝曦臣打量着她。年纪不过十八九,原本应是娇艳的容貌,此刻却苍白憔悴,如纸的孝花簪在鸦羽发间,为丈夫守孝的凄楚被衬得分外刺眼。红颜未老便新寡,实令人扼腕。
“等等,”温蓁敏锐地捕捉到潘氏话中的关键,目光陡然锐利,直直看向她:“方才说,除了已然遇害之人……还有失踪的?”
“是……”潘氏怯怯点头,声音带了颤意,“我的小姑子,便是不见了……”
温蓁盯着她,眸色沉沉,问出了盘桓心头的疑虑:“既无尸首……你们如何断定她只是‘失踪’,而非……” 她的视线掠过堂上惊魂未定的几人,剩下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悄然沉入凝滞的空气里。
温蓁话音未落,李夫人已按捺不住,抢过话头,声音带着哭腔:“我那苦命的女儿啊!前些日子是回来过一趟,可人瞧着就不对劲,眼神发直,嘴里念叨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我们…我们都当是她在外头累着了、吓着了,叫她好好歇歇便罢…哪成想…哪成想第二天早上人就不见了踪影!我苦命的孩儿们,一个两个都…”
话未说尽,巨大的悲恸猛地攫住了她,身子一软竟要朝蓝曦臣跪下。
温蓁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胳膊,半扶半架地将她安置回椅子上。一时间,前厅只余下李夫人压抑不住的啜泣和李老爷沉重如碾盘的叹息声,空气凝滞得让人透不过气。
温蓁眉峰微蹙,迅速整理思绪,扬声打破了沉闷:“方才所说那怪异的牌位还在祠堂?烦请带我们去瞧瞧,或能从上面找到些线索。”
“啊,是,是!”李潘氏如梦初醒般连连点头,她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局促地扯了扯素衣下摆,对二人福了福身,声音细若蚊呐:“妾身这就引二位仙师前去……只是……”她咬了咬下唇,面露惧色,“请随我来罢。”
一行人转出前厅。李潘氏低着头,脚下步子走得飞快,仿佛急于逃离什么。蓝曦臣与温蓁并肩缓行其后,无声交流了一个眼神。李老爷扶着几近瘫软的李夫人落在最后,步履踉跄。
不多时,一座孤零零的小屋立在庭院深处,与周围精巧的廊榭花池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行至门前,李潘氏猛地刹住脚步,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她伸出去推门的手停在半空,指节泛白,最终只是虚虚按在漆色斑驳的木门上,低垂着头不敢往里看一眼,声音抖得厉害:“仙师……祠堂就在此处……妾身……妾身不敢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