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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06 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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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妹醉梦熙自小便是个爱舞刀弄枪的本源狼女,身着白衣的她立志闯荡江湖做侠女,此刻却正笨拙地拈针缝帕,将心中练武的模样绣在帕子上,想送给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

本源狼女八妹醉梦熙自幼爱舞刀弄枪,一袭白衣立志闯荡江湖做侠女,此刻却坐在窗前,指尖笨拙地穿梭针线,将心中描摹的练武图景绣在帕子上,欲赠予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

暮春时节,江南宛城西子湖畔的醉府笼罩在一片迷蒙烟雨中。青瓦白墙的院落里,几株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被细雨打湿,簌簌落在青石小径上。八妹醉梦熙立在临水的雕花窗前,一袭月白软缎劲装衬得她身形利落,发间松松挽着同色软绸,几缕碎发被湖风拂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本是本源狼女,眉宇间自有一股野性未脱的英气,平日里最爱挎着柄银鞘短刀在湖边练劈刺,此刻却一反常态,坐在窗前的梨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一枚细针,对着一方素白绫帕犯了难。

绫帕摊在描金漆盘里,旁边放着一匣五彩绣线,绯红的夕阳透过窗棂,在帕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醉梦熙蹙着眉,长而密的睫毛像小扇子般颤动,盯着帕子上那团歪歪扭扭的墨线勾勒——那是她照着自己练剑时的模样描的底稿,本该是腾挪跳跃的英武姿态,此刻却被绣得肩不成肩,腿不成腿,几针粗线歪歪扭扭地戳在帕子上,连旁边几片象征柳枝的叶子都绣得像锯齿。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左手死死攥着帕子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里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咚咚直跳。

“又在跟你这帕子较劲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醉梦熙猛地抬头,见三姐醉梦艾抱着一篮刚采的艾草进来,身上藕荷色襦裙沾着几点水汽。醉梦艾是本源兔女,性子最是温柔,见妹妹鼻尖冒汗,连忙放下篮子,取过桌上的青竹扇替她扇风:“你这手舞刀弄枪还行,拿针可真是比大姐家的豹猫还笨拙。”

醉梦熙脸颊一红,将帕子往盘里一藏,嘟囔道:“谁说笨拙了……不过是许久没碰针线罢了。”她嘴上逞强,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帕子边缘,想起前日在市集偶遇大风的情景。那少年穿着藏青布衫,背着药篓从药铺出来,发间还沾着几片柳絮,见了她便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问她新买的梨花枪好不好使。她当时只觉得心跳如鼓,竟连话都答不利索,回家后便翻出箱底的绫帕,想把自己练枪的样子绣给他,“他总说我像只小狼崽,若是见了这帕子……”

“还说不笨拙?”醉梦艾眼尖,早瞧见帕子上歪扭的针脚,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瞧这线条,哪像是练武图,倒像是哪家的猫儿踩了墨水乱跑。”她说着,伸手想拿帕子细看,醉梦熙却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狼般猛地缩回手,护在怀里,耳根红得快要滴血:“不许看!这……这是我送大风的!”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清朗的呼喊:“醉伯伯,我送今日的草药来了——”醉梦熙浑身一僵,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手里的帕子“啪嗒”掉在地上,绣针还颤巍巍地插在上面。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只见夕阳将湖面染成金红,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提着药篓穿过月洞门,藏青布衫在风中微微鼓起,正是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

醉梦熙耳尖微动,听见大风的脚步声在廊下渐次清晰,像有只毛茸茸的小兽在心底乱撞。她慌忙蹲身去捡帕子,指尖却被绣针狠狠扎了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血珠瞬间渗了出来。三姐醉梦艾眼疾手快扯过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嗔怪道:“慌什么?不过是送草药来,又不是老虎追着你。”

话音未落,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风提着药篓站在门口,额角还沾着未拭去的汗珠。他身上那件藏青布衫洗得发白,却浆烫得平平整整,见了窗下的醉梦熙,黑亮的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八妹也在呢?今日伯父说府里要制些驱蚊的艾草香包,我多采了些薄荷来。”

醉梦熙攥着帕子的手藏到身后,月白衣袖滑落,恰好遮住指尖的血痕。她抬眼望过去,见少年发间那片柳絮还在,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帕子上绣歪的柳枝,脸颊“腾”地红起来,连嗓音都有些发紧:“你……你快把草药给爹吧,他在书房呢。”

大风却没立刻走,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梳妆台,见漆盘里散落着几团绯红绣线,好奇地探了探头:“八妹在做女红?从前可没见你碰过这些。”

“谁、谁做女红了!”醉梦熙像被踩了尾巴,下意识把藏帕子的手背得更紧,月白劲装袖口的银线绣狼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不过是三姐说要做香包,我帮着递个线罢了!”

醉梦艾在一旁憋着笑,故意拿起桌上一团翠绿绣线晃了晃:“是呢,八妹手可巧了,方才还说要绣个猛虎下山的图样呢。”她说着,眼角余光瞥见醉梦熙藏在身后的手正微微发抖,帕子一角的歪扭针脚若隐若现。

大风闻言却信了大半,挠了挠头憨笑道:“猛虎下山?那定是威风得紧。若是绣好了,能不能……”他话没说完,忽然瞥见醉梦熙指尖渗出的血珠顺着袖口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朵骤然绽开的小桃花,“你手怎么破了?”

醉梦熙心里“咯噔”一下,想把手缩回来,却被大风快步上前握住手腕。他的手掌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指腹因常年采药生了薄茧,触到她皮肤时带着微凉的暖意。“怎么这么不小心?”少年蹙眉,从袖袋里摸出个蜡封小瓶,“我今日采了金疮药,快涂上。”

夕阳彻底沉入湖面,湖风卷着海棠花香灌进窗来,吹得妆台上的绣线微微扬起。醉梦熙看着大风低头替她涂药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忽然觉得方才被针扎的疼都化作了心底细细密密的痒。她偷偷把藏在身后的帕子又往袖筒里塞了塞,那上面歪扭的练武图被掌心的汗濡湿了一角,却像忽然有了温度。

大风指尖的金疮药带着薄荷的清凉,渗进醉梦熙被扎破的指腹,却让她脸颊烧得更旺。她偷瞄少年垂落的眼睫,见他专注盯着自己的伤口,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上个月在湖边练枪时,自己不慎被枪尖划破手臂,也是他背着药箱匆匆赶来,彼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蹲在草地上替她包扎的模样,和此刻竟有几分重叠。

“还疼吗?”大风抬眼望她,黑眸里映着窗棂外最后一点金红霞光。醉梦熙慌忙低下头,发尾扫过他手腕,声音细若蚊蚋:“不疼了……”话音未落,身后的帕子却因动作太大,“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绣着歪扭练武图的一面恰好朝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醉梦熙眼睁睁看着大风的目光落向帕子,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立刻化身狼形窜出窗外。三姐醉梦艾在一旁轻轻“哎呀”一声,伸手想捡,却被醉梦熙一个眼刀制止。

大风却先一步弯腰拾起帕子。他指尖拂过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触到几处线结打得格外粗糙,忽然低笑出声:“这是……八妹在练剑?”他指着帕子上那团模糊的墨线,又望向醉梦熙月白劲装上绣的银狼头,眼里笑意更浓,“只是这剑穗子绣得像尾巴,倒真有几分像你练完枪后甩头发的样子。”

醉梦熙猛地抬头,见他非但没笑话,反而将帕子捏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连眼角的细纹都漾着暖意。她咬了咬下唇,本想抢回帕子,却听大风忽然轻声说:“我娘以前也爱绣帕子,只是她绣的都是花鸟,从没见过谁把练武的样子绣上去……”他顿了顿,抬头看她,目光像浸了水的墨玉,“八妹的心思,大风明白了。”

湖风忽然转急,吹得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醉梦熙看着少年手里那方被自己绣得惨不忍睹的帕子,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她从小就不是做女红的料子,握惯了刀柄的手指连绣花针都捏不稳,可此刻见大风小心翼翼将帕子折好放进袖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心里那点因笨拙而生的沮丧,竟悄悄化作了毛茸茸的暖意。

“其实……其实我还没绣完呢!”她忽然脱口而出,月白衣袖被自己攥出几道褶皱,“等我绣好了剑穗子,还有旁边的柳树……”

“好。”大风打断她,眼里的笑意像湖面的涟漪般荡开,“那我等着八妹的猛虎下山图。”他晃了晃手里的药篓,“我先去给伯父送草药,明日……明日我再带新采的薄荷来,顺道看看你的帕子绣得如何了。”

说完,他转身穿过月洞门,藏青布衫消失在海棠花影里。醉梦熙站在窗前,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忽然想起方才他袖袋里鼓起的一角——那方歪扭的素白绫帕,正妥帖地躺在他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她低头看自己被涂了药的指尖,忽然抓起桌上的绣针,对着帕子上那团模糊的练武图重新穿线,尽管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眼里却亮得惊人,仿佛缀满了西子湖畔的星光。

夜色渐浓,西子湖畔的蝉鸣透过窗纱漫进房来,混着廊下艾草香包的清苦气息。醉梦熙趴在梳妆台上,就着一盏豆油灯继续捣鼓那方帕子。灯芯爆出个灯花,映得她鼻尖的细汗亮晶晶的,月白袖口被她随意挽到肘弯,露出小臂上几处练枪时留下的淡色疤痕。

“还不睡呢?”母亲林秀琪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青竹发簪绾着的发髻已添了几缕银丝。她见女儿对着帕子蹙眉,忍不住坐在旁边替她拨亮灯芯,“你这孩子,舞刀弄枪随我,偏偏这针线活倒像你爹——拿毛笔都比拿绣花针顺溜。”

醉梦熙“哼”了一声,针尖差点戳到自己下巴:“谁说的!大风都说……”她猛地顿住,脸颊比灯芯的红光还亮,抓起帕子往母亲面前一递,“你看这剑穗子,我重新拆了绣的,是不是比之前像样些?”

林秀琪接过帕子,借着灯光细看。那上面的练武小人依旧歪歪扭扭,剑穗子却真比先前齐整了些,几针银线绣的流苏在灯影里微微晃动。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伏在灯下给醉合德绣扇坠,那时他还是个穷书生,袖口磨得发亮,却总把她绣坏的扇坠贴身带着。

“傻丫头,”林秀琪指尖拂过帕子上粗糙的针脚,忽然轻笑出声,“你爹当年收到我绣的歪脖子鸳鸯时,也是这样宝贝得紧,逢人就说那是‘林氏独创水墨风’。”

醉梦熙耳朵一动,像只被挠到痒处的小狼:“娘!你别打岔……我是想问问,怎么才能把这柳树绣得不像狗尾巴草?”她指着帕子边缘几团纠结的绿线,正是前日被三姐笑话的“锯齿柳叶”。

林秀琪放下莲子羹,取过她手里的绣针:“你看,绣柳叶要先用细针挑出叶脉,再顺着叶尖的方向运线……”她指尖翻飞,几针下去,一片灵动的柳叶便浮现在素帕上,“就像你练枪时收枪的动作,得有个顺势而为的巧劲,不能硬来。”

醉梦熙托着下巴看得入神,忽然觉得母亲说的不是绣柳叶,倒像是在讲枪术心得。她想起白日里大风把帕子收进袖袋时的模样,想起他说“八妹的心思,大风明白了”时眼里的光,心里忽然像被莲子羹的甜腻填满了。

“娘,”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软糯,“你说……大风他会喜欢吗?我总觉得绣得太丑了,不如送他把新打的枪头实在。”

林秀琪将绣了一半的帕子放回她手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傻孩子,他若喜欢你舞刀弄枪的模样,便不会嫌弃你绣得丑。就像你爹,当年我把墨汁洒在他书稿上,他还夸那是‘天然水墨画’呢。”

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窗声,伴随着少年压低的嗓音:“八妹,睡了吗?我把晒干的薄荷送来了。”

醉梦熙浑身一激灵,差点把帕子掉进莲子羹里。她慌忙吹灭油灯,只留廊下一盏羊角灯笼的微光透进来,映着窗纸上两人模糊的影子。林秀琪笑着摇摇头,端起空碗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临走前替她把房门虚掩上。

“你怎么来了?”醉梦熙摸到窗边,见大风站在海棠树下,手里提着个竹编小筐,藏青布衫上沾着夜露的湿气。月光落在他发间,那片白日里的柳絮早已不见,却有颗晶莹的露珠挂在发梢。

大风把竹筐递进来,里面是晒干的薄荷叶和一小束带着花苞的白色野蔷薇:“方才路过药田,见这花开得像你衣服的颜色,就顺手摘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隐约可见的帕角,“你的帕子……”

醉梦熙猛地把帕子藏到身后,却不小心碰到窗台上的莲子羹碗,“叮”的一声脆响。她听见大风低低地笑起来,像夏夜的风拂过湖面:“不急,”少年的声音透过窗纱传来,带着月光的温柔,“我等你绣完,就像等这野蔷薇开花一样。”

夜风卷起海棠花瓣,落在大风的竹筐里,与雪白的蔷薇和碧绿的薄荷缠在一起。醉梦熙攥着身后那方尚未完工的帕子,指尖触到母亲刚绣好的柳叶脉络,忽然觉得那些歪扭的针脚不再碍眼——就像她注定要握剑的手,此刻握着绣花针,也能在素帕上绣出只属于她和大风的,带着狼性笨拙却滚烫的心意。

夜露渐重,大风隔着窗纱见醉梦熙指尖攥着帕角,月白袖口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像只竖起绒毛却故作镇定的小狼。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在药铺,老掌柜指着他袖袋里露出的帕角笑问:"哪家姑娘的手艺?这针脚倒像我家那只花猫扒拉出来的。"那时他只是把帕子往袖里塞了塞,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这世上只有他知道,那歪扭的线条里藏着个想做侠女的姑娘,如何笨拙地收敛起爪牙,想把最柔软的心意绣进方寸帕子。

"你看这蔷薇,"大风提起竹筐里的花束,雪白花瓣上凝着露珠,"明日晒干了缝进香包,配你那帕子正好。"他话音刚落,醉梦熙忽然"哎呀"一声,原来是被新换的金尾绣针划破了另一只手的指尖。血珠滴在帕子空白处,像忽然绽开的一点红梅。

"怎么又不小心?"大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也透着心疼。他从筐底摸出片干净的荷叶,隔着窗缝递进去,"用这敷着,金疮药我明日再带一帖来。"醉梦熙接过荷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母亲说的"顺势而为"。她盯着帕子上那点血痕,又看看大风递进来的野蔷薇,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大风,"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低了些,"你说...把这血点绣成剑穗上的红缨,好不好?"

窗外的蝉鸣忽然停了片刻。大风凑近窗棂,月光照亮他眼里的讶异,随即是更深的温柔:"八妹想怎么绣,便怎么绣。"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了句,"就像你练枪时,总爱把红缨穗子缠得比别人都长些。"

醉梦熙低头笑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落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到梨花枪时,非要让铁匠在枪头缠满红缨,结果练枪时穗子总缠住头发,被大姐笑了整整三日。此刻看着帕子上的血点,她忽然觉得,比起那些工整的花鸟,这带着狼性莽撞的印记,或许才是真正属于她的绣法。

"那你等着,"她把荷叶按在指尖,另一只手抓起银线,"明日天亮前准能绣完。"

"我不急,"大风的声音混着海棠花香飘进来,"只是...后日镇上有耍把式卖艺的,我听说有位女师父使的九节鞭耍得极好,想带你去瞧瞧。"

醉梦熙握针的手一顿,眼里瞬间亮起来。她本就爱看人练武,何况是女师父的九节鞭。可转念想到帕子,又有些犹豫:"可是这帕子..."

"帕子慢慢绣,"大风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看耍把式的机会难得。再说..."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说不定你看了能得些灵感,把帕子上的小人绣得更威风些。"

醉梦熙被他说得心动,指尖的疼也忘了。她看着窗外少年被月光勾勒的轮廓,忽然觉得这方素帕就像片未开垦的江湖,而她笨拙的针线,正慢慢绣出属于她和大风的江湖——没有刀光剑影的险恶,却有比侠女梦更实在的暖意,就像此刻窗台上那碗渐渐凉去的莲子羹,甜腻里带着淡淡的药香,恰如她握惯枪柄的手,此刻握着绣花针,也能在经纬之间,绣出最真切的烟火日常。

夜风再次吹过,卷起廊下的铜铃轻响。醉梦熙重新穿好针线,这回想绣的不再是单膝跪地的收枪式,而是她最擅长的腾跃劈刺——她要把自己跃在空中的模样绣上去,让帕子上的小人也像真正的侠女那样,剑穗飞扬,而那点血红色的缨子,就系在剑尖最耀眼的地方。她想着大风看到时会露出的笑容,指尖的动作虽仍有些生硬,心里却已擂起了小鼓,仿佛明日不是去看耍把式,而是真的要跟着那方绣帕,踏入一场由针脚和爱意织成的,最温柔的江湖。

更漏敲过三更,醉梦熙趴在妆台上打了个哈欠,豆油灯芯结出的灯花映得帕子上的银线忽明忽暗。她已将那点血痕绣成剑穗上的红缨,又用墨线在小人脚下勾了几笔,权当是腾跃时带起的尘土。只是那柳树依旧像几丛乱草,她盯着看了半晌,忽然抓起桌上的野蔷薇,将花瓣碾碎了混着茶水,往帕子边缘涂去。

“你在做什么?”三姐醉梦艾披着件藕荷色披帛进来,见她把花瓣往帕子上抹,吓了一跳,“这是要学七妹用花瓣染帕子?”

醉梦熙头也不抬,指尖沾着淡粉汁液在“乱草”旁点染:“大风说这蔷薇像我的衣服颜色,我把它染上去,柳树就不那么像狗尾巴草了。”她话音刚落,帕子上忽然洇开一团深浅不一的粉,倒像是被风吹落的花瓣雨,恰好遮住了几处歪斜的针脚。

醉梦艾凑近细看,见那练武小人虽依旧憨态可掬,却因着这点粉紫花瓣添了几分灵动,尤其是剑穗上的红缨,在淡粉背景里格外惹眼。“倒像是你上次在湖边练枪,惊起一树海棠的模样。”她笑着替妹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快去睡吧,明早还要去看耍把式呢。”

醉梦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刚想把帕子收进匣子里,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轻的口哨声,是大风常吹的那支《采莲曲》。她心里一慌,帕子没拿稳,竟从窗缝里掉了出去。

“哎呀!”她低呼一声,探身去看,却见大风蹲在窗下,正拾起那方沾满花瓣汁液的帕子。月色将他的侧脸照得清明,他指尖拂过湿润的粉痕,忽然抬头望向窗口,眼里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八妹在给帕子‘喂’蔷薇?”

醉梦熙脸颊发烫,想抢回帕子又够不着,只能气鼓鼓地瞪他:“要你管!”

大风却不恼,反而将帕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最贴近心口的位置:“我帮你晒干,明日看完耍把式还你。”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知道你熬夜,给你带了糖渍青梅。”

醉梦熙看着他揣帕子的动作,想起方才自己往帕子上抹花瓣时的莽撞,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母亲说的“顺势而为”——或许她本就不该学别人绣工整的花鸟,就该像这样,用狼崽般的笨拙和执拗,把最真实的自己绣进帕子里。

“那你明日可不许笑我绣得丑。”她隔着窗缝嘟囔,声音却软了下来。

“不笑,”大风的声音带着夜风的清爽,“我只觉得,八妹绣的小人,比镇上绣坊卖的那些都威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上次你在擂台赛上把那恶霸打得落花流水时一样威风。”

醉梦熙“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起自己当时提着枪跳上擂台的模样,确实把围观的人吓了一跳。她看着大风怀里鼓起的帕子轮廓,忽然觉得那方素帕不再是束缚她的女红功课,而是一块属于她的江湖令旗——上面有她舞刀弄枪的影子,有她狼性未脱的莽撞,还有一个少年视若珍宝的心意。

“快回去吧,明日早着呢。”她催他,自己却舍不得关窗。

大风应了声,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看见醉梦熙吹灭油灯,窗纸上的影子躺到床榻上,才转身离开。夜风吹过西子湖,送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醉梦熙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然觉得手里的糖渍青梅格外香甜。她摸了摸枕头下那把从不离身的银鞘短刀,又想起大风怀里的帕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或许侠女梦不必急着闯荡江湖,先把这方带着花瓣香和血痕的帕子,好好送给心上人,也是件顶顶重要的事。而属于她的江湖,从来就不在远方,而在这方寸帕子间,在少年温热的掌心,在每一个有蝉鸣和荷香的江南夜晚。

晨曦微露时,醉梦熙被窗外的蝉鸣惊醒,睁眼便看见枕边放着个蓝布小包。她打开一看,是大风昨夜揣走的帕子,此刻已被熨烫平整,花瓣染出的淡粉痕迹干透后像水墨画般洇开,歪扭的练武小人旁,不知何时多了只振翅的蝴蝶——用极细的银线绣成,翅膀上还沾着几点金粉,显然是大风连夜添上的。

“呀!”她捧着帕子坐起身,指尖触到蝴蝶翅膀上的金粉,忽然想起大风爹是镇上金铺的师傅,他自小跟着学打金箔,这手细活倒比她的针线强多了。床头的银鞘短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与帕子上暖融融的粉金相映成趣,倒像是她狼性与柔情的两面。

“八妹快起!耍把式的班子已经在搭台子了!”二姐醉梦甜在门外喊,橙色襦裙扫过廊下的艾草香包,发出沙沙声响。醉梦熙慌忙把帕子塞进袖袋,随手抓过床头的梨花枪,月白劲装的腰带还没系好,就像阵风似的冲出房门。

镇口的空地上早已围满了人,耍把式的女师父正在调试九节鞭,玄色劲装衬得她身姿如柳,鞭梢的红缨在朝阳下像团跳动的火。醉梦熙挤到前排,大风早已等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是刚出炉的蟹壳黄烧饼。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把烧饼塞进她手里,目光落在她腰间晃荡的枪穗上,“帕子我替你收好了,等你看完再给你。”

醉梦熙咬着烧饼,眼睛却离不开女师父手中的九节鞭。那鞭子时而如灵蛇出洞,时而如惊鸿照影,鞭梢卷起的气浪竟将旁边的旗杆上的布条劈成两半。她看得手心发痒,忍不住握住腰间枪柄,模仿着女师父的动作空劈了两下,却不小心撞到身后的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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