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房间角落的穿衣镜。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额角还挂着冷汗,但最骇人的是——睡袍领口松散处,腹部那道本已愈合多年的疤痕,此刻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血。
"马上来。"他强自镇定地回应,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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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扎铺直播前夜。
纸扎铺的玻璃橱窗上,"福寿斋"三个鎏金大字已经斑驳褪色。场务小李正踮脚调整补光灯角度,灯光扫过一排排纸人童男童女空洞的笑脸。
"这地方真特么邪门。"摄影师老陈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三脚架往香案边又挪了挪,"你们看这些纸人,眼睛跟活的似的。"
角落里,卫暄蹲在配电箱后面扒拉着盒饭。一次性筷子戳到块肥肉,他盯着油汪汪的肉块,突然想起那个晚上鬼僵剖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以及还在卫承冬家里的时候,卫承冬总是给他吃这种不明不白的肉。
"吃不下?"
清冷的嗓音贴着耳后响起。苏以凡倒挂在房梁上,卫衣帽子垂下来像两个软塌塌的兔耳朵。他指尖转着个纸元宝,金箔在灯光下明明灭灭。
卫暄没抬头,把盒饭往旁边推了推:"阳气这么重的地方,你也敢现形?"
"怕什么。"苏以凡翻身落地,纸元宝"啪"地掉进卫暄饭盒里,"我现在的鬼气,比这铺子积攒三十年的阴气还纯。"他忽然凑近,冰凉的手指擦过卫暄嘴角,"米粒。"
场务小妹抱着道具经过,突然打了个喷嚏:"奇怪,这也没风啊......"
卫暄僵着身子没动。苏以凡的指尖还停在他唇边,那股子殡仪馆特有的檀香味混着年轻男孩惯用的薄荷沐浴露气息,矛盾得让人头皮发麻。
"你想要干嘛?"卫暄压低声音,"真打算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我吗?"
苏以凡突然笑了。他今天把生前的黑框眼镜也幻化出来,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像个熬夜赶论文的大学生:"道士哥哥觉得呢?"他从卫暄兜里摸出直播台本,哗啦啦翻到某一页,"这么厚的册子,王振升的舆论要压不下去了。"
场记板突然"咔"地一响。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导演正在试镜。镜头前,纸扎的金童玉女被灯光映得面色红润,描金的眼眶里似有暗光流动。
卫暄卫暄此时突然想起来,王振升给他发了消息约饭,还没有回复王官宝什么时候去到王家吃饭,于是掏出破破烂烂的手机看了一眼,盯着手机屏幕,王振升的消息还躺在未读列表里。
卫暄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王振升是本地有名的地产商,表面上经营着几家殡葬公司,背地里却干着倒卖凶宅、养鬼敛财的勾当,还是卫承冬以前的铁哥们。这次突然约饭,绝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王老板请你吃饭?”苏以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冰凉的气息拂过卫暄的耳侧。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嗤笑一声,“真讲究,这几天酆都的阴状都告到阳间来了。”
卫暄皱眉:“因果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当年卫承冬大练聚魂锁魄之法,王振升借用被拘留的魂魄炒作阴宅,不知道有多少人花正常市场价购入住房,结果被闹得不得不搬出去,房子再出手的时候,市场价只有购入的十分之一,王振升的团队这时候再去收购便宜房屋,就是靠这个手段谋取暴利,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居无定所。
“当然。”苏以凡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这么看秦伯伯倒是还是个好人呢,你还不知趣的不留在晋陵城,往这首都跑。”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卫暄,“你猜,今晚我们俩会不会被他们摆一道?”
卫暄没说话,但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王振升大概是听说了他“驱邪直播”的名声,想借他的手去镇住某些不该动的东西。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王振升的助理发来的语音。卫暄点开,一个甜腻的女声响起:
“卫道长,王总说,如果您不方便,他可以亲自派车来接您......今天晚上下了直播,或者明天白天都可以,您有想法只需要告诉我好了,王总平时的安排都是我来做。”
语音戛然而止,卫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卫暄沉默片刻,终于敲下回复:「明晚七点,准时到。」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向苏以凡,声音低沉:“你跟我一起去。”
苏以凡挑眉:“哦?现在知道求我了?”
卫暄冷笑:“你查清自己怎么死的,不想报仇吗?”
苏以凡的笑容渐渐收敛,镜片后的眼睛泛起一丝血色。“好啊。”他轻声说,“正好,我也很久没 ‘吃饭’了。”
窗外,纸扎铺的纸人无风自动,描金的眼眶微微转动,像是在注视着两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