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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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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忱回到家时梁怀真他们正在餐厅吃饭,本来还在说着什么事,一听见他回来立刻噤了声。梁怀真皱眉看了看他:“怎么这么晚回来,吃了饭没有?”

梁忱看了眼餐桌吃了一半的食物,表情都没变一下:“吃过了。”

梁忱无声往房间走:“我先上楼了。”

“一会儿九点来书房,”梁怀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容置疑:“我有话跟你说。”

父子俩这么多年没见,每次单独聊天都不欢而散,也不知道这次梁怀真要跟他说什么,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房间,梁忱从包里翻出昨天在飞机上没吃完的面包,就着杯子里的水囫囵吃着。

梁怀真一会儿要说什么他不太关心,反而在想今天给爷爷扫墓的年轻男人,会是谁呢?

脑海中倒是闪过几道身影,配合着小男孩的形容,很快被一一否定。

梁忱叹了口气,再次感叹自己脸盲得可怕。

啃完面包,梁忱脱了衣服去洗澡,因为一会儿还要去书房,也没换睡衣,随便从行李箱里抽出件T恤和休闲裤穿上了。

不一会儿吴婶来敲门,说梁怀真让他现在过去。梁忱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九点,他套上外套出门。

书房里,梁怀真正在看文件。

“坐。”

梁忱拉开梁怀真对面的椅子坐下,等着他说话。梁怀真翻开一盏茶杯,亲自替他斟了杯茶递过去:“昨天那么晚才回来,是去见你那男友了吧。”

跟李青佟的事,梁忱没主动说过,但在美国梁怀真都能找人监视他,这事是瞒不了的,梁怀真刚知道的时候,专门飞去美国找梁忱吵了一架,差点动手,甚至动过强制让梁忱回国的想法,后来大概觉得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这个逆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气了两年后居然神奇地接受了。

这件事梁怀真快有五年没翻出来了,今晚忽然提起,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是。”

他的回答过于干脆,反倒让梁怀真一下卡了壳,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梁怀真缄默地打量眼前的儿子,梁忱刚洗过澡,头发有些长,没完全擦干,发尾落在锁骨处,滴下的水珠晕湿了衣领——不似男生普遍的长相,反而有些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梁忱像他妈,从小就展现了极佳的艺术天赋,那个女人年轻时就漂亮得不可方物,现在想起,梁怀真心跳都还很剧烈。

时隔三年父子两人再次相对而坐,此刻没有别人,只有父与子,但他们之间除了身上流着的血,大概没什么感情可言。看着那张与韩胭越来越像的脸,梁怀真几乎有些恶劣地想,这就是你跟我的儿子,不男不女,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

“我问你,你那男朋友今年退伍了吧,你回国是因为他?”

梁忱没吭声。

“不说我也知道,你辞了工作,退了房,是不打算回去了。”梁怀真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毕业这么久,当初我和你江阿姨怎么叫你都不回来,如今那人一退伍,你立马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怎么,是家里容不下你,非要去找别的男人?”

梁忱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在美国这些年,我每月生活费按时打过去,可你呢,逢年过节一句问候都没有,尽到儿子的义务了吗?”

对方有备而来,梁忱觉得没什么接话的必要,就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听他说,全程不吭一声。梁怀真几次想点火没点着,终于不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梁忱:“嗯。”

梁怀真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你!”

梁忱坐得笔直,微抬着下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一点没被他的情绪影响。梁怀真冷冷呵道:“你就跟你妈一样,一门心思全扑在所谓的艺术上、扑在男人身上,一点都……”

梁忱终于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忱,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眼见着打感情牌没用,梁怀真也不再装了:“你如果还有良心,就该帮我做点事。我要求不多,韩家在苏州的祖宅……”

梁忱:“不行。”

“什么不行,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不行,就是不行。”

梁忱的母亲韩胭出自艺术世家、书香门庭,他的外公韩松崖是昆曲大师,声名远播。韩家祖宅自清朝时期传下来,标准的苏州园林,世代传承戏曲艺术,以前最红火的时候,园子里随处可见前来拜师学艺的人,不过近几十年逐渐没落,到了韩松崖这一代几乎没什么人了。

韩松崖一辈子就收了几个徒弟,韩胭叛逆,很早就跟家里断绝关系,韩松崖撒手人寰后,这房子辗转着就到了梁忱手里。

小时候还在苏州时,梁忱一放假就会被外公接过去,外公人很严肃,但却有一把好嗓子,喜欢抱着梁忱坐在摇椅上唱曲,梁忱艺术天赋很高,韩松崖有意培养他作为接班人,可惜没教上多久就去世了。

对于这位外公,梁忱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在韩家的那些日子,梁忱从没忘记。

昨晚送梁忱回来的路上,潘允文就说了梁怀真公司最近出了问题,他想做什么,梁忱大概能猜到:“你别打它的主意。”

虽然外公跟他的感情一般,但这房子现在既然在他手里,他就不会随随便便交出去——手艺没能传下来,至少房子还在,也不算没落了韩家。

“我说了要干什么了吗!”

万没有想到梁忱态度这般强硬,梁怀真的脸当即黑了:“只是拿出去抵押而已,资金周转过来之后房子还好好在你手里!你何至于防贼似的防着我,我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养到这么大,你那些乐器、上的辅导班、出国留学,哪样不是我出的钱!没有我,你能有今天?我看你是在外面玩野了,忘记自己姓什么!”

“我姓什么不重要,”梁忱说:“但至少你不姓韩。”

“梁忱!!!”梁怀真看着那张和韩胭过于相似的脸,仿佛又回到当年民政局门口,韩胭嘲讽地看着他的那天,积聚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向着你妈,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你向着她她向着你了吗!你们韩家人都是一副德行,用不用我明天就带你去改户口,好遂了你的愿?”

梁忱平静的表情终于撕开一条裂缝,但转瞬即逝,他克制得极好,迎着梁怀真震怒的眼神说道:“宅子我是不会给你的,至于钱,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包括前两年你记在我名下的房子,送我的钢琴,车库里的车……”

哗啦一声,梁怀真摔了书桌文件。

梁忱不为所动,表情都没变一下,继续说道:“这些年你给我的钱一分没动,银行卡就在你书柜倒数第二排第一层那本《财经》里……”

“梁忱!!!!”

“如果你嫌不够,我……”

“——给我滚!!!!”

……

当晚,梁忱就收拾行李离开了梁家——其实根本不用收,他本就不打算待多久,除了换下来的衣服,其他的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行李箱里。

他没拿梁家一样东西,还把自己这些年赚的钱全转了过去。

走时,除了行李和吉他,他孑然一身,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哥!”

梁隅追着出来,跑得急,连拖鞋都掉了一只。眼镜滑下鼻梁,他狼狈地扶了扶:“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不是刚回家吗?”

“别叫我哥。”

外头风大,梁忱扯着外套衣领盖住下巴,脚步未停地走进黑夜:

“以后,那是你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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