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一眼就望见了还没到自己腰的小人。她楞楞看了片刻,这张缩小了的同赵渡生一模一样的脸。
赵渡生好小,昂着肉嘟嘟的小脸,眼神桀骜不驯,即使是一个人来不熟悉的地方面对不熟悉的人依旧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阿朱忍俊不禁,径直低下头笑了笑。凤奴阴沉沉的死死盯住阿朱,阿朱眼神逐渐黯淡失色,过了会儿她蹙起眉头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转念一想,她不由得开始感慨凤奴和赵渡生两人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可赵渡生从头到脚都是被人精细养着的,是花圃里最繁盛的那只花骨朵。相比之下凤奴简直像田地里无人照管被虫吃得乱七八糟的小青菜。
阿朱不用问是谁,她扫了眼凤奴身上的白灰,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你打人?”
“我打人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他。”
阿朱同赵渡生大眼瞪小眼,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赵渡生的衣领。
“谁许你这样打人的?”
赵渡生在她手掌心挣扎,手掌不住地拍打阿朱的手臂,试图去抓阿朱的弱处,在惊慌失措下还胡乱大声喊叫:“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朱恶从胆边起,故意晾着赵渡生看她挣扎不停。等赵渡生累了,阿朱又问:“你为什么要打人?”
阿朱可不惯着赵渡生,她知道赵渡生的脾气,直截了当地上前拉过赵渡生藏在袖子里的手。
“我说了我想打谁打谁,你对我干什么!你信不信我……啊!!”
阿朱一巴掌打在赵渡生莲藕似的小手臂上。赵渡生一脸不可置信,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觉。“你……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诉宋夫人,我要告诉我爹!”
“啪!”
阿朱又打了一巴掌,“你去告诉菩萨也没用。”
“啊啊啊哇呜呜呜呜……你居然打我啊啊啊啊!”
怎料赵渡生这会儿年纪虽小,但脾气可比长大那会儿大上许多。赵渡生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阿朱打他,他一不做二不休不由分说踹了阿朱的小腿一脚。
虽说年纪小,但小孩儿大人也是痛的。
“你怎么这样坏!”
阿朱掐了下赵渡生脸颊,赵渡生委屈巴巴地捂住脸,眼眶瞬间就红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红肿的眼皮下涌出。
“娘亲……都不这样对我,你,你是谁?”
“我叫阿朱。怎么了你要回去告诉你娘亲我打你,然后让你娘亲来打我吗?”
豆大的眼泪挂在赵渡生下巴上摇摇欲坠,被阿朱一激,赵渡生果然立刻反驳道:“才不是!”
阿朱软了语调说:“唉,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不愧是小少爷,我还以为你要告状。”
赵渡生二丈摸不着头脑,单纯以为人家真谢他呢,脑子里搅得稀里糊涂。
“你谢我作甚?”
“没什么,你以后不许再朝凤奴扔小石头。”
赵渡生十根手指头拧在一起,扭扭捏捏地不肯说话。
“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赵渡生嘴里嘟哝了一声:“讨厌。我才不要,以后你不在我照样会朝他扔石头。”
话说完,他不给阿朱反驳他的机会转身就跑了,他穿得臃肿,整个人跑起来摇摇晃晃的像冰面上的小鸭子。
阿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落在了凤奴眼里,他一言不发眼睛隐在黑影里默默注视着阿朱的动作,面上浮现出一抹戏谑和蔑视。
等阿朱回头,他又换上了另一种神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墙前,没有半点声响。
看得阿朱善心大发,她过去拉起凤奴的手,将他笼进怀里,拍干净他身上的灰。
阿朱另外在小炉子上热着水,兑了点冷水,用湿巾擦掉凤奴耳垂和脖子上的白灰。
凤奴安静的在阿朱手里任由阿朱对他动作,这孩子实在惹人怜爱,阿朱早就被他那张乖脸迷得七荤八素。
“你不要恼他,你越恼他就越来惹你。”
小李氏最喜欢咒他,骂人的话无所不用其极,他凤奴要是哪天死了,小李氏一定会拍手叫好,第一个笑出声来。小李氏说他这样的人不会幸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可凤奴不信。
他看着阿朱,其实这蠢丫头很普通,和赵府里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说话做事虽然自以为聪明但总是很容易露出马脚破绽。
有人在凤奴被欺负的时候站在他面前替天挡着,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身上不干净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世人追逐的幸福吗?
“好。”
阿朱粗略地回过神问:“什么?”
凤奴轻轻地掂脚去碰阿朱的鼻尖,“谢谢阿朱。”
阿朱瞪大了双眼,怔愣片刻后喜不自禁地大喊一声:“你说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