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们自发聚集在一起,在黑暗中燃起篝火。
俱乐部的内部被改造成游戏厅的模样,比起玩家常去的酒吧之类,待在这里的青年们简直像是大孩子。
穿着齐整西装的中原中也推开门看到全都是熟悉的人后心就放回去了一半,不是敌袭就好,魏尔伦的惨案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闲庭信步到几人中间,中原中也拉开高脚凳坐下,一只脚踩在上面,抱臂挑眉。
“到底有什么事情十万火急?嗯?”
不记仇的中原中也已经忘记了昨天在玩家那里的狼狈,处于朋友面前的他神情惬意、姿态放松,不再介怀自己身份的赭发少年与港口黑手党上下打成一片,说起人脉来怕不是比十个玩家还要多。
信天翁绞着手里的墨镜,扭捏着,要是平时神渡久不在,他们几个打趣着中也就能问出来,但是现在就像到班主任跟前一样,什么浑话也不敢说了。
“我们在说,中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最后还是问出来了,实在是蓝发男人的目光有些太殷切,隐含的催促意味让消瘦的钢琴家都要落下几滴冷汗。
中原中也像被造谣一样,动作很大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被重力包裹的拳头捶在台球桌上,看得信天翁心疼地撇过脸。
“哈?!”他千真万确是被造谣了。
“我才16岁!”
港口黑手党重力使的口头禅就这么水灵灵地脱口而出,中也在说完才发现自己头一回应对这么古怪的场合,“这种荒谬的谣言……?”
中原中也纳闷,狐疑地环视了一圈,最后锁定到一脸无辜的蓝发男人身上,想到那天走向诡异的对话,他在小小的年纪就感到无比的心累。
“神渡先生,完全没有这回事。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说罢,气炸了的小个子少年猛地转过身,对自己不靠谱的朋友们重拳出击。
“还有你们啊混蛋,我才16岁这件事已经被你们忘了吧?!每天的工作做都做不完,我哪里有空去做那种事啊?!”
很难说中原中也有没有偷偷骂过森首领几句,当然就算他骂了好朋友们也会为他保密,但朋友道德感太低也有坏处,因为此时这几个人已经开始当着中也的面蛐蛐他了。
“我以为中也君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即使才16岁也应该很有经验才对。”
“哪里有女孩子啊!”中也闭目。
“工作真的有那么忙吗,前几天还在抱怨出口宝石这条线已经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了,无聊的话完全有可能出去约会吧。”
“当然是有别的工作啊!”中也攥拳。
“中也君很受首领的器重呢,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太宰君。”
“嗯嗯,说不定呢。”
“你们这些家伙!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吧。”中原中也听到自己和讨厌的名字被放在一起比较,怒气值腾的一下到顶,脑袋上蹦出一个井号,重力已经凝聚在掌心,“谁要成为那个有自杀癖的奇怪家伙!”
故意逗中也的朋友们嘻嘻哈哈地跑开了,任谁都能看出来赭发少年在神渡干部面前表现得多么乖巧,开玩笑,不趁着对方收敛脾气的时候欺负,那岂不是错过天大的好事。
“诶?”
玩家本来还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打闹,心想活泼可爱的小豌豆快快长大,就突然听到了令玩家警觉的词语,忍不住出声加入讨论。
神渡久:“不奇怪啊,我见过好多人呢。”
……好多人?!
这下换中原中也震惊了,“除了他之外,我没有见过其他人这么怪了。”他想到迄今为止还活蹦乱跳的绷带家伙,神色有些复杂,“而且除了太宰,也没有人一直自杀却还一直好好的活到现在吧?”
是这样吗?
玩家迷惑了,他还记得自己救下的每一个人,明明是不同的啊。
他倒豆子一样地列举着。
“x年x月x日,我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准备上吊自杀的人,他是黑色的头发。xx日,我正在咖喱店里吃饭的时候救下了一个吃过期大米中毒的人,他的唇色很淡。x日,我在海边遇到了一个溺水的人,他有一双鸢色的眼睛。xx日,在酒吧里,我碰到了一个想要喝洗洁精酒自杀的人,但是他不能饮酒,因为他明明还是少年……”
这是很多个不同的人,对吧?
这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漆黑的蓬松头发,唇色浅淡,单薄清瘦像一座披着人皮的骨架。
他突然想起那双含着一丝委屈的鸢色眼睛。
“原来这就是太宰治吗?”
玩家触碰到什么禁忌似的微微睁大眼睛,像解谜游戏里分散的线索突然串在一起,脑海里厚厚的迷雾被一层层拨开,突然地从雾里飞出一只夜莺,衔着一条染血的金币。
是他的奖励。
一截鲜艳的、猩红的舌尖在颜色浅淡的唇齿开合间吐露,这幅阴郁黑白的肖像画添上了唯一的浓烈。
浓烈地像第一次看见燃烧的火。
他银白的眼睛闪烁着惊人的亮光,急切地想要找人求证,但如果真的听他说下去,大概会是喋喋不休的分享。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放在球桌上,后腰倚靠着桌沿,他能够听出来蓝发男人不太对劲的情绪,这些事件单独看勉强可以说是巧合,但放在一起,就拥有无比微妙的相似性。
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太宰治还有谁?
他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地想着,原来太宰已经被神渡先生救过这么多次,既然如此还在委屈什么?已经被坚定地选择了这么多次,那么还在嫉妒什么?非要人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喜怒哀乐全由一个人牵动?
有点脑子都明白不可能的吧。强求那种东西。
落日低垂,光线剥离黑暗,界限分明地将阴阳分割。
太宰治盘腿坐在天台边缘,被风吹乱的发丝间露出缠绕在右眼的绷带。璀璨的宝石在指尖旋转,剔透的彩光反射在深渊般的鸢色瞳孔。
他突然松开手,任昂贵的宝石坠落。
太宰治是一个有着奇怪想法的人,此时他盯着转瞬即逝的宝石,纯然天真地好奇着。
从高空向下落是什么感觉呢?
风在耳边凝聚成震破耳膜的尖叫,身体在短暂的悬空后被重力的獠牙向下拖拽,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像水泥往喉咙里倒灌。
时间被撕扯地很长很长,所有痛苦的挣扎的回忆同时拿出来翻阅,当时不论恐惧还是喜悦的情绪却都被剥离,在即将拥抱死亡前,先拥抱了虚无。
不要。
太宰治神情漠然,如果是和他想象中一样糟糕的感受,他想,他会有一点后悔。
“……”
他突然站了起来,转过身,仰望着绸缎般柔软的夜空,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