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给了陈霁,现在放在这里,大概他已经看完。
一整日都在奔波,他竟还能抽出时间翻完记录。
陶杞些许佩服,本打算闭目休息一会儿,于是作罢,点燃烛火,趁着月色翻开卷宗。
打开后她发现这卷宗没什么可看的,书册后半部分皆是空白。
数十万边军中不过两手之数的大将军,按照时间筛出能出现在严守县的,更是寥寥几个。
配上简单的身世来历,和大致轨迹,占不满一半卷宗。
陶杞很快翻完,发现没有能和当年大旱有关系的。
放下卷轴,抬头又是一片舒朗星空。
西北的夜很干净,天黑得纯粹,星亮得清晰。
风吹过来,扫去白日的燥热,清爽喜人。
不知不觉,头上的冠巾掉在地上,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垂落着,风一吹,扬起发丝,融进漆黑的夜幕,好似长发铺开成了这片星空。
陶杞未察觉,她突然想到昨晚朦胧的梦,那梦太诡异,陈霁竟与她说“对不起”。
陶杞只感觉比死而复生还稀奇。
正想着,眼前再次出现化作陈霁脸的星星。
陶杞不似昨夜昏沉瞌睡,此刻被吓了一跳,从藤椅上弹起来,指着面前的陈霁脸:“我还没睡呢,哪门子又梦到?”
陈霁简单休整,背上的伤不影响行动,向吕卫问了陶杞在案牍库,便前来与她商议案子。
没想陶杞见到他像见了鬼一样,嘴里说着睡的梦的。
他愣了一下,从陶杞话中抓住关键:“你梦到我了?”
陶杞眼见着这陈霁竟还会说话,又是整个人盘亮条顺地站在眼前,腰间绣春刀月光下如水波晃动,很是扎眼。
这是个真的陈霁。
而且她还被知道梦到他了。
她后退两步绕开,与陈霁隔着躺椅远远站着,脑子里飞速想着说辞。
定不能让陈霁知道她梦到他;若是知道了,这将会成为她永远败给陈霁的一局,轻则始终被压一头气势,重则…重则……
陶杞思绪卡了壳。
这两世,她与陈霁,官场竞争,针锋相对,从未涉及梦到对方这等暧昧之事。
除了输赢胜败,她一时想不到在其他方面,会是何种可能。
她刚刚竟不假思索地认为,输了气势是轻;在过往与陈霁的较量中,输赢是最重要的,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重则的对她来说是什么?
陶杞卡住,许久未回答陈霁的问题。
陈霁似乎很感兴趣,又追问:“梦到了什么?”
这副模样看在陶杞眼中,一股子略胜一筹的嘚瑟。
她冷哼一声:“跪地求饶,痛声认错。”
陈霁听到此回答,不但不恼,似乎心情很好,垂眸温声:“原来如此。”
复又抬眸看向她,面色沉稳如头顶夜色星河,舒尔一笑。
“我信你所言。”
原本炸毛兔子般的陶杞,一拳打在棉花上,而且是一个有着好看皮囊,且身段极好的棉花,笑起来也极好看。
她哑了火。
没来由想到半个时辰前没穿衣服的陈霁,白皙皮肤下藏着精雕细琢的肌肉,鲜红的血沾在上面,对比鲜明,刺激她的视线。
眼前的陈霁穿戴整齐,陶杞却好像透过衣料又看到了。
她僵硬地把视线移开,大脑一片空白。
她刚刚好像在生气,她在气什么?
“玄姑娘,你的冠巾掉了。”
陈霁的话将她又飘飞出去的思绪拉回来,他捡起地上的青色冠巾,递给她。
陶杞愈加慌乱,心跳如鼓,一声“姑娘”不断在耳边回荡。
她知女扮男半点瞒不过指挥使的敏锐双眼,只不过套着男子的身份方便在外行事。
可陈霁的一声“姑娘”,不仅将她乖张油滑的伪装卸去,且让两人间的某种平衡被打破。
陶杞想,大概是:
从前两人都是探案的木头人,无男女之分。
现在,陈霁把她当做女子看待;
她不知什么时候,也把陈霁当做男子看待了。
一阵风恰时扬起,三千青丝飞扬,拂过陈霁拿着冠巾的手,触感微凉,柔顺若水。
眼前的陶杞是少见的模样,没有穿着锦衣卫飞鱼服,没有戴着道士冠巾。
散落的发尾飘飞,融进背后满天星空,她像从天上银河走到他跟前一般。
陈霁想起昨晚他来到案牍库时,看到陶杞躺在藤椅上,阖目而眠。
两世冗长时光,这是距离她最近的一次,一股念头发疯了在他脑中蔓延。
他想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陶杞的面容像是蛊惑,诱他不断靠近。
最后一刻,最后一丝清醒,让他偏开半寸,落在陶杞耳侧,只留下一声轻语。
如今蛊惑又在眼前,那股压抑许久的念头,被克制后不曾消散,越来越顽固,寻到这片刻松动缝隙,再次疯长。
陈霁渐渐弯腰,会不会被这漫天发丝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