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亦可弑。
这句话的语气令姜浮玉身体一颤,狂妄到不像罗重衣,但想起身前人对战夔牛的风采,又觉得,她是能说出这句话的。
阵外闪电鱼的干扰没有完全消失,姜浮玉压下身体的难受,默默往后退。
睚眦不惧雷电,罗重衣没冲动到与矫健孔武的睚眦肉搏。
清音索命。她的枪不只是枪。
时隔多日,姜浮玉再次听到罗重衣吹响玉箫。
万籁俱寂,乐声肃杀,丝毫不留生机。
短短半阙,压得阵法外的闪电鱼垂下头,阵法内,睚眦狂妄嚣张的气势落了下风,面色狰狞,甩尾要打落她的箫,“停下!”
姜浮玉大受震撼。她出神之际,罗重衣停顿一下,猛咳出一滩血,鲜红染上翠色的箫,如点点落梅。
她勾了勾嘴角,没有理会,再度抵唇吹奏,本该停下进入尾声的乐声又渐渐急促起来。
姜浮玉没干看着,也没有贸然上前,她使出碎叶,无数片莲瓣在阵法内形成一个巨大的回音罩,乐声回荡,不绝于耳。
罗重衣侧头看她一眼,自睚眦说出孽种那句话后,脸上表情头回有了变化,好似笑了一笑。
不知为何,姜浮玉松了一口气。
睚眦愈发焦躁,在阵法内胡乱撞击,碎叶被它撞散又重回原处,它不得不封闭听觉。
一把灵剑飞到眼前,姜浮玉立刻提剑与之缠斗,“我来助你。”
它没了听觉,心绪不受影响,却还得同时应对箫声里暗藏杀机的声波。
姜浮玉灵力充沛,赎命越使越顺手,不知过了多久,睚眦被耗得精疲力竭,见胜算不高,它低吼一声,立时撞向另一座石雕。
随着石雕倒塌,乐声也停下。
下一瞬,长枪贯穿睚眦的心脏,将它钉在地面。
“区区…仙族…”睚眦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身为神族,自己会死在罗重衣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手中。
罗重衣双唇鲜红欲滴,半是不顾后果使用灵力,半是被睚眦打伤的。她蹲下,低下身子,手背抹去血,眼神压迫地同它对视,狞笑道:“我一个孽种,同样能杀你。”
“小姑娘何必如此凶恶。”那尊掉落的石雕动了,醒来的是囚牛。
姜浮玉长叹一口气,她不想看到的局面终究是到来了。九尊雕像,且不说能不能对付,即便能,她们得打到何年何月去!
她们没有选择,姜浮玉拦在罗重衣身前,随时准备出手。
罗重衣的枪已随时就绪,她缓缓站起,一脚踩在睚眦的身体上,一双眼睛杀机十足,“囚牛。”
“别这样叫,我不喜欢。”囚牛化为女子的模样,声音悦耳,“我有名字,名为奚。”
她看向罗重衣,“其实我在你吹箫时便醒来了,方才一曲可有名字?”
罗重衣负在背后的手勾勾手指示意姜浮玉靠过来,面上应付囚牛,“消魂。”
姜浮玉不动声色挪到她身边,心道受伤了才想到我,松手不管我的时候却是一点不犹豫。不过幸而她一曲还算及时,压制住阵外的闪电鱼,否则自己早被电得吐血倒地了。
与囚牛的战斗随时可能爆发,姜浮玉还慢吞吞,她一靠过近,罗重衣烦躁她不知轻重缓急,背后那只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姜浮玉没站稳,撞上她的背。
姜浮玉低头,怪异地盯着她们的手,这感觉,像闷雷在生硬的胸腔劈一下,麻麻的。
女子之间牵个手罢了,何况她为了避开闪电鱼的电击,她们没少牵手。
但,这回不同。她蹙眉,抬眸看一眼平和的奚,难道是她在暗中使诈?
奚对罗重衣投以赞赏的眼神,“好曲。若非杀伐过重,我倒想向你讨教一二。”
她扫了眼睚眦的尸身,解释道:“不必担心,我与睚眦素来交恶,要帮它早便出手了。”
有睚眦在前,她越显得自己没有恶意,姜浮玉和罗重衣越戒备。
奚似乎看穿这点,敛眸笑了笑,退后几步,寻了处石阶坐下,老友闲聊般问:“仙族上万年不曾踏足之地,你们为何会来?”
“这与你无关。”她说此前没有仙族来过,这意味着她的娘亲开启的阵法并不是这个阵。罗重衣环视四周,“神族早已在大战中陨落,为何你们还活着?”
“我们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罗重衣姜浮玉俱是一惊,惊的不是“死”,而是他们死了,却无比真实地“活”在她们面前,同她们打斗,这是四界中任何幻阵术法都达不到的奇妙。
“若非死了,你以为你真的能‘弑神’吗?”这句话里不难听出来自神族的骄傲与自信,罗重衣没有反驳。
奚一挥手,阵法中央浮现一座石台,“你看到的是我们遗留的元神。神魔大战后神族陨落,我们留下了一缕元神,阴差阳错入了阵法。”
“你们闯入阵法,其余的元神会陆续苏醒,有的与睚眦交好,定会替它报仇。”
罗重衣道:“那么,我应当尽快杀了你,避免被围攻。”
奚好脾气地摇摇头,指着升起的石台,“那是阵石,元神赖阵法存续,你有两个选择,取走阵石,然后离开。”
姜浮玉看向阵石,又看向奚,“取走阵石,元神消失,你们在世间最后一抹痕迹也将不复存在?”
奚长叹一声,“是啊,我们沉睡太久,醒来又如何?不死不灭,困在海中小小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