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宏笛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揉按,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弓法凌厉如刀光,又缠绵如春雨。他拉的并非艰深晦涩的古典乐章,而是一首改编过的、带着浓郁东方色彩和现代感的旋律——《丝路幻影》。但这旋律在他手中,被赋予了全新的、震撼灵魂的生命力!
高音区清越激越,如凤凰泣血,穿透云霄;低音区沉郁浑厚,如大地脉动,震颤心魄。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得如同经过最精密的仪器测量,却又饱含着岩浆般汹涌澎湃的情感。他的技巧已臻化境,双音、跳弓、连顿弓……各种高难度技巧信手拈来,流畅得如同呼吸。更可怕的是那情感的表达——苍凉、孤寂、磅礴的渴望、穿越时空的对话……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通过那四根弦和一张弓,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形成一股无形的、摧枯拉朽的精神洪流!
台下的骚动瞬间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越想象的琴声攫住了心神,忘记了呼吸。慕云励更是如同被钉在原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他引以为傲的舞台感染力、他精心设计的完美表演,在这纯粹而强大的音乐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看到了。
他看到艾宏笛闭着眼,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仿佛与琴融为一体。那冰冷的外壳在音乐中消融了,只剩下最原始、最虔诚的热爱与投入。那份专注,那份燃烧自己般的炽热,就是五年前那个少年口中说的“灵魂的呼吸”把!此刻,他不仅是在拉琴,他是在用琴声重塑世界,用灵魂与每一个听众对话!
慕云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心悸。五年前那个卡座里少年冰冷审视的眼神,与此刻舞台上如同神祇般光芒四射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重叠、碰撞。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自惭形秽、以及某种被强烈吸引的悸动,像电流一样贯穿了他全身。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路杰。路杰同样僵立在阴影里,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艾宏笛,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狂热,还有一丝慕云励无法解读的、更深邃的东西。
最后一个音符,艾宏笛用了一个极高难度的、带着撕裂感的泛音,如同一声穿越亘古的叹息,袅袅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他放下琴弓,微微喘息。舞台上,只有那束清冷的追光笼罩着他。没有鞠躬,没有笑容,他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淡漠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风暴与他无关。
死寂持续了足足三秒。
然后,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掌声、尖叫、疯狂的喝彩声排山倒海般席卷了整个场馆!那些原本带着质疑的流行乐迷,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挥舞着手臂!这是超越流派、超越理解的、纯粹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艾宏笛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这山呼海啸。他利落地收好琴,转身,步伐稳定而从容地走向后台。那束追光追随着他清冷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幕布之后,留下一个满场沸腾、尚未从震撼中回神的巨大真空。
“我的天……” “这……这是人类能拉出来的声音?” “艾宏笛!我记住他了!” 周围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慕云励的心脏还在狂跳,血液冲撞着耳膜。那个名字,那个身影,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的脑海。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要见他!现在!就现在!
他顾不上工作人员的阻拦,甚至来不及和经纪人打招呼,像一尾挣脱渔网的鱼,拨开拥挤的后台人群,凭着直觉朝着艾宏笛消失的方向冲去。后台通道错综复杂,弥漫着汗味、发胶味和匆忙的气息。他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穿着黑色丝绒礼服的清冷身影。
“艾宏笛!”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在嘈杂的后台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人回应。
他冲到艺人休息区,推开标注着“艾宏笛”名字的专用休息室的门。
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冷冽的松木香氛气息,以及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清澈的矿泉水,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无声地证明着刚才有人存在过。
慕云励站在空荡荡的休息室里,胸口剧烈起伏。晚了一步。他与那个如同冰火交织的谜题擦肩而过。五年前在“蓝调港湾”的仓促消失,五年后在这沸腾音乐节后台的再次错过。他确信,那个少年,如今的男人艾宏笛,都在用用最震撼的方式闯入他的世界,又在他试图靠近时,无声无息地抽身离去,只留下巨大的震撼和无尽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扶着冰冷的门框,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外面,音乐节的狂欢仍在继续,路杰的歌声隐约传来。而慕云励的世界,却仿佛在艾宏笛琴声停歇的瞬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那冰弦上惊雷的余韵,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的休息室里孤独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