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越洋电话里喜极而泣:“云励,太好了!夏小姐很好!妈妈终于放心了!” 父亲也难得地表达了欣慰。老王拍着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好好谈,稳定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就彻底过去了!”
慕云励配合着微笑,配合着约会,配合着在镜头前展示“甜蜜”。
夏岚是个很好的女孩,漂亮、有才华、性格开朗。她欣赏他的音乐,关心他的身体,努力想走进他的世界。
可每当夜深人静,慕云励从睡梦中惊醒,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孩,感受到的却不是温暖,而是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孤独。
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放逐的孤寂感。夏岚再好,也触碰不到他心底那个被冰封的、名为“艾宏笛”的角落。他强迫自己拥抱她,亲吻她,心里却在无声地举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葬礼。
唯一能让他暂时逃离这窒息现实的,只有音乐。
他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录音室。像一个自虐的殉道者,将所有的痛苦、心碎、不甘、挣扎、对自由的渴望、对那个名字深入骨髓的思念……所有的情绪,不加掩饰地、赤裸裸地倾泻到音乐里。
他拒绝了所有团队打造的歌词,执拗地自己填词作曲。
每一个音符都饱含血泪,每一句歌词都是他灵魂的碎片。
他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用最隐秘的方式编织进旋律和字句里:
“冰封的弦,断了回响,”(艾)
“宏大的乐章,终成绝唱。”(宏)
“笛声呜咽,在无人旷野,”(笛)
“祭奠那,未命名的夏夜。”
“云层太厚,遮住了星光,”(云)
“励我前行的,只剩虚妄。”(励)
“慕色四合,孤独如潮涨,”(慕)
“艾草已枯,心字成霜。”(艾)
藏头诗般的密码,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的祭奠。
他疯狂地创作,苛刻地打磨,对每一个音准、每一处和声、每一次情感的爆发都追求到极致,近乎偏执。录音棚成了他的避难所,也是他的刑场。
他一遍遍唱着那些浸透心血的歌,唱到声音嘶哑,唱到泪流满面,又一遍遍擦掉重来,直到完美。
那份对完美的苛求,与序章中那个在录音棚反复录制十七遍的少年如出一辙,只是此刻的驱动力,不再是单纯的追求,而是刻骨铭心的绝望与祭奠。
新专辑《心墓》在近乎悲壮的创作中诞生。
整张专辑如同一部深沉而痛楚的交响诗,情感浓度之高、表达之真挚,前所未有。
当主打歌《未命名》那撕裂灵魂般的副歌第一次在电台播放时,无数听众潸然泪下。
乐评人惊呼这是“慕云励艺术的巅峰”、“用生命谱写的灵魂绝唱”。
专辑毫无悬念地横扫所有奖项,销量再创新高。巡回演唱会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首场演唱会,巨大的体育场座无虚席。
当慕云励唱到《未命名》最撕心裂肺的副歌部分时,炫目的灯光扫过台下VIP区前排一个空着的座位——那是他曾经留给艾宏笛的专属位置。
此刻,那里空无一人。
恍惚间,慕云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清冷追光下、手持斯特拉迪瓦里、如同神祇般的侧影。
他看到艾宏笛微微侧首,琴弓落下,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他多想他此刻就在这里,作为他的嘉宾,用那冰与火的琴音,与他一同完成这场盛大的、无人知晓的祭奠!
巨大的悲伤和渴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过他竭力维持平静的脸颊,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台下的歌迷疯狂了,尖叫声、哭泣声汇成一片海洋。他们都以为这是唱给夏岚的情歌,是天王深情的流露。
慕云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拿起话筒,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抖,却努力扬起一个完美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谢谢……谢谢大家。也……特别感谢一个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给我力量……” 他目光投向台下特意安排的、夏岚所在的VIP座位,镜头也适时地捕捉到夏岚感动含泪的脸庞。
“岚岚,谢谢你。” 他对着话筒,清晰地、深情地说道。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祝福声浪。
夏岚在镜头前羞涩而幸福地微笑。
只有慕云励自己知道,这句“谢谢你”说出口的瞬间,他的心口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再次狠狠洞穿。他感谢的是夏岚的陪伴,可心底真正呼唤的、真正想感谢(或质问)的那个名字,却永远埋葬在了那座无人知晓的《心墓》之中,连同他所有的真心与热望,一同化作了舞台上这滴被万人解读、却无人懂得真正含义的热泪。
聚光灯依旧耀眼,掌声依旧如雷。慕云励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中央,像个最完美的演员,演完了一场盛大的、名为“幸福”的独角戏。只有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无声地嘲笑着他灵魂深处那片永恒的、冰封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