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愿从呕吐到抽搐,到终于停下,几乎一动不动——整个过程大概两三分钟,唐酥却觉得如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本想打救护车,秦愿却似乎还有点意识——又攥住她的手臂,让她不敢动弹。
过去了一秒?两秒?或者又一个世纪?怀里的人稍稍起来。她还是按着唐酥,后者并不反抗。秦愿的手几乎脱力,轻飘飘的。她想坐直,又好似梦游一样歪倒。她在她的的肩膀靠上一会儿。
唐酥有很多话想问,但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就这么等着——即便她的耐心早在漫长的等待间消耗殆尽——她深呼吸——她依然等着。
她有时觉得悲哀。但面对着秦愿时,她就似乎愿意做任何事情。酸味在空气中发酵,在地板间腐蚀,和试管里那股内脏腥味混在一起。她抬手想要抱她一下——秦愿突然直起身子了。她看着唐酥,双手支撑在她的肩膀。眼睛没有先前瞪得那么可怕——是唐酥熟悉的、微微半阖着的眼睛。秦愿时常如此——如此疲惫、如此无奈——她看着唐酥。
“唐酥。”
唐酥不敢说话。她看见秦愿嘴边还残留着呕吐液,她看见她抬手抹开——有气无力的。她的呼吸那么重,重得好像一条破损的麻绳,将要在最细的一节断掉。她有点害怕。她真的认出自己了吗?她这样想。她真的没事吗?她问不出来。
“唐酥……我看见你了……嗯,看见你。”
她说,语气也淡淡的,几乎听不清楚。喉咙里的干涩似乎叫她吞咽困难。她咽了好几口口水,又作呕般地吐口气。
“我没事。嗯,我没事了。”
“你真的没事?刚刚发生什么了?那是什么?”
她们看着彼此。
不要又什么都不说啊。
唐酥看着她,皱起眉头,深深吸气。秦愿似乎有了些力气——她撑着唐酥的手放下来,环顾一遍周围的狼狈。
“嗯……我先收拾一下吧。”
“不行,你先告诉我!”唐酥抓住她——用的力气太大,叫秦愿一瞬抽气——她意识到,稍稍松开了些,“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你刚刚怎么回事!?”
“我过量用药了——”她往后缩,“但是没到致死量……我打了两管就浑身发冷受不了了……之后就是冒冷汗、呕吐——我没事了——”
她想要挣脱开唐酥,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惊恐,就像那个夜晚面对小姨时那样——不、不——唐酥不是小姨那样的人——她还是想要逃开。
“松开……松开!”
她怒吼,声音发抖。唐酥又松了些,却还是抓着她,她盯着她——不解、愤怒、痛苦——
“你告诉我那管东西是什么!”
“松开——我叫你松开你没听到吗!!!”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叫你松开!!!!”
……
“出去——滚出去!!!”她朝沙发上的那个女人吼叫。后者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她本翘着二郎腿,笑盈盈地削着苹果,冲开门的秦愿打招呼——就仿佛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或者她和秦愿是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门口的女孩似乎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抽搐了,接着她的恐惧就从喉咙里冲出来——
“出去——我叫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秦愿——你冷静点——”
“不要靠近我——滚出去!!!!”
从后背到胸脯,从腰间到大腿根——那女人粗糙手指揣摸过的每一寸每一分——在此刻穷尽一切地吼叫着,以至于她都有些失声。她仿佛用上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却依然无法和这庞然大物对抗——她所能做的只有怒吼。将多少年来的委屈和郁闷、在无知和恐惧间所发酵的、腐烂的一切——全部——都吼叫出来——
“出去!!!!!”
她的声音哑了。她如此无力。她看见那女人起身,朝她走过来——温柔的、平淡的——像安抚一只暴躁的小宠物。她浑身又抽搐了一瞬——下一秒,她跑了出去。
……
泪如决堤。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一切?为什么爸爸就因为妈妈是恶魔就无法接受她?为什么妈妈要杀死他又自杀,独留她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明明屋子的小灯那么温暖,明明这个家里总是散发着面包的香味和薰衣草的洗衣液味,明明在黄昏钻进客厅的时候,她从来都能看见所有人的笑脸,明明她如此幸福,她的未来如此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