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没下上多久,它淅淅沥沥了一会儿,又消失地无影无踪。那之后,阴云就一直在A西南的上空徘徊,直到太阳落于地平线之下,它就像按捺不住了似的,突然又疏疏拉拉地哭起来,如同要把淤积了一个夏天的委屈全都释放出去。它哭了一整个晚上,据说那晚的风冷得刺骨,叫人缩紧身体,牙齿打颤。
这是安杰丽娜说的——林夕可不知道这事。她被送进医院抢救——陆灯月陪她。据说她的血氧低得可怕,肺也没任何收缩或者舒张,好像她的呼吸系统全线停摆。心脏倒是跳得发疯,但传不过去一点氧气。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她下意识地去打开“呼吸”——她觉得那像是个梦。之后她悠悠转醒,一切又恢复正常。林夕尴尬。她看见陆灯月几乎把眼睛哭肿了。那个该死的——唯一的“亲人”安杰丽娜,反倒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事”而没跟过来。于是整个病房除去仪器的滴滴答答,就只有陆灯月的抽泣。之后她在医院观察一天,那时候陆灯月已经离开。林夕不知道费用多少,陆灯月又和医生怎么交涉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最后知道,除去脖子上的疤痕,没有器官损伤、没有任何其他后遗症——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第二天晚上,她就莫名其妙地出院了。
林清知自觉地住进林夕宿舍——这小破地方又更拥挤了些。又据说那天晚上她和安杰丽娜回去,得知这家伙两个多月来都和她亲爱的“妹妹”睡在一张床上,愣是把她扯过去和自己睡沙发。到林夕回来,床铺已换上了厚一些的,平铺干净,整整齐齐。卧室就好像——她不在的那一天——压根没被动过——据安杰丽娜的“抱怨”,事实也是如此。
林夕回管理处是周一,早上的风冷得可怕。林清知大早上跑过来叫她,提醒她要换件厚衣服。林夕是家里起的最晚的,她出来时,那位恶魔“姐姐”正把粥从外面的小厨房端进来。她头上还有一些角的残留,但她巧妙地扎起两只丸子,一边一个全部挡住——她这下真像个普通人类了。冒着热气的白色小锅落到桌上,安杰丽娜呼叫着“耶”,又高高兴兴开始她新的一天。林夕走进卫生间,在镜子前比划半天,最后挑了只黑色系带遮住脖子上的疤。她又回到客厅,看见安杰丽娜要把剩的最后一只花卷也吃掉,被林清知筷子狠狠打手。她疼得缩回去,又“委屈”地“呜呜啊啊”起来——那不过是故意的表演。她只一会儿又恢复了神色。她又笑眯眯起来,朝林夕打趣。后者没理她,抓住那只花卷塞进嘴里。
仿佛是每一天的日常,叫林夕觉得不真实。
接着她去上班,武装管理队结束训练刚回来——她看见林青然乐盈盈地快步走向自己——然后林夕收获了十一月里,同事的第一句问候:
“太好啦,你还活着。”
这叫什么话啊!!!
虽然林青然解释,若是林夕去世了,她就又得找其他人一块去车站,那太麻烦——武装管理员和事务管理员各一位,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而除了林夕之外的其他几个,大都和林青然不太聊得来——于倩言就别提了,上月的事故她责任最大。叶君安好像又和她吵了一架,这回队长“趾高气昂”起来,于倩言也没什么好反驳她的,她只保持微笑,可怜兮兮。林夕到现在也不清楚她们前一次吵了什么,现在看来,大概是管理处的值班人员安排、安保安全之类的问题。
她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坐到九点十分。期间林夕注意了一下陆灯月,后者也看着自己——却也只是看一眼,好像见她没事,就放心下来,也不多管。林夕勾了勾脖子上的系带——她不常戴这类饰品,实在是不习惯——她听到林青然叫她。
三十多分钟后,她们在高铁出站口大眼瞪小眼。
“说了是9点半的车啊。”林青然看一眼表,如此叹了口气。
林夕靠在墙壁上,她已经刷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左上角的“9:45”叫人如此沮丧。她们本就是提前十分钟来的,这下又愣等了十五分钟。林夕又一次确认接待对象:三位,何海芋、林郁、Nancy。前两位是人类,隶属于研究部感染科;后一位是恶魔,由林郁女士负责监管,所以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她同时也保护这两位研究员。她们三人来采集血魔的数据——也就是露尔。一般来说,这个过程大概一周,分阶段采血三次。林夕不懂这个,是露尔临近的日子就无比紧张,查了好些资料,甚至跑去咨询Devil酒吧的戴安娜才知道的。她听说林夕今天就要去迎接对方,“焦虑得都吃不下早饭”——这是夏涵发来的消息——露尔本人是绝不喜欢直说这一点的。林夕大概猜到夏涵发完这一条,露尔就要“尖叫”起来,两人又要吵、又要闹——她禁不住笑出来。
“怎么了?”林青然保持着体面的笑容,看她。
“没什么。”
林夕混过去。两人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高铁站空旷。林夕想起来两个月前,她也是站在差不多的位置——和安杰丽娜一块儿,等着露尔出来。她不禁感叹起这奇妙的缘分,又为那三位“贵宾”迟迟未能莅临而又叹了口气。她感到林青然也是差不多的无奈情绪,或许还带着些不耐烦——她好像不高兴。
又是行李箱轮子的咕噜声,又一列车到站了。她们已没什么反应,就干站着。接着,她们听到一声女孩的叫嚷——她年纪并不小,却是没来由地夹着,显得又细又尖,好像故意卖着萌。这一下引得好几位路人侧目——两位管理员也循声望去——说话的女孩戴黑花帽,穿黑洋裙,拖黑包,在人潮间无比惹眼。她乌木般的长卷发绕过她的肩膀,垂向她挽着的浅发女人的手臂——那女人个子高,于是显得这女孩更娇小了。她穿着深色毛衣、棕色外套,一只丸子落于脑后下方。她表情疲惫,黑眼圈也重,整个人摇摇欲坠——幸亏黑衣的女孩搀住她。
“Profess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