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净世椿泪焚枷链与裁叶断潮
雷罚止息,烬火湮灭。
影向山的死寂比雷霆轰鸣时更为可怖。残破的神樱焦土弥漫着血肉灼尽的恶臭与雷光残余的臭氧气息。沈淮青半跪在焦黑的陷坑中心,左臂紧箍着怀中瘫软的神子。她蜷缩如濒死的幼狐,灼伤与刑枷撕裂的皮肉翻卷着贴在沈淮青破烂的靛衣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躯体细微的痉挛,滚烫的泪水混着紫晶血珠,无声洇透了他颈侧新生的皮肉,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别……动……”他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灼伤的喉咙挤出,箍紧她的左手笨拙地试图用破袖擦去她脸上混着血块的污迹,却被她无意识躲进肩窝更深处的动作烫得僵住。掌心月螺清润的微光无声流淌,抚平焦痕躁动,却抹不去这份沉入骨髓的钝痛。
上空浓重的劫云无声搅动,紫黑雷纹凝成的漩涡并未散去,反而旋转得愈发冰冷粘稠。两颗由纯粹“永恒”意志凝聚的雷罚巨瞳悬于天心,其漠然的视线不再蕴含狂暴毁灭,沉凝如万载玄冰,死死锁定了焦土中相拥的二人——尤其是沈淮青右肩焦痕之下,那正挣扎搏动、缓慢覆盖焦骨的新生赤红肌理!
亵渎的容器!悖逆的锚点!必须抹除!
嗡——!
无形的法则重压轰然降临!非是暴力!而是一种源于世界规则本源的彻底排斥!沈淮青身体猛地一沉!如同背负了整座鸣神山岳!新生的心脏在挤压下狂跳窒息!怀中神子痛苦地蹙紧眉头,未愈的刑枷伤痕深处,数缕暗淡的紫黑雷纹如同被唤醒的毒蛇,骤然亮起阴狠的幽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剜向束缚她神魂的最后一截残链!
“呃——!”神子身体猛地弓起!喉咙深处爆出一声压抑的泣血悲鸣!意识瞬间被拖拽回那无尽血海深渊最底层的刑场!
【闪回·双劫加身·雷暴锁魂台】
视野剧烈晃动、撕裂!一方是铺天盖地的污浊紫电雷罚!每一道都带着碾碎神魂的无上意志!正将她彻底钉在无尽刑架之上!
另一方!是身侧!那个挡在她身前、被雷柱贯穿的挺拔身影(主君朔风)正在雷光中寸寸炭化崩解!
双重的毁灭!加诸一体的重刑!
污秽雷蛇在她皮开肉绽的后背疯狂钻探蠕动!每一次撕扯都带来灵魂层面的凌迟剧痛!而那烙印在视野里的、近在咫尺的主君在雷火中化为飞灰的细节!那双最后抬起望向她的、似乎想说些什么的眼睛被灼白雷光彻底吞噬的景象!如同亿万根淬毒之针反复刺穿她意识的核心!
“不——要——看——!”幼年神子目睹“阿姐”被血肉桃树吞噬的绝望悲鸣与此重叠!被双重刑劫碾压的神魂发出了最惨烈的灵魂尖啸!这滔天刑劫不仅仅撕裂□□!更是在反复碾碎那点被她深藏在血脉最深处、哪怕在“八重神子”的妖异面具下也未曾真正熄灭的——
幼小椿蕾对“生”的最后眷恋!
焦土之上,怀中神子的身体瞬间绷直如弦!她的眼眸圆睁,瞳孔深处倒映的不再是现实破败,而是被双重劫雷反复劈打的、属于她自己灵魂的凄惨景象!那深紫色的眸光激烈闪烁、扭曲,如同即将烧毁的灯丝,最终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被酷刑折磨到彻底空洞的——
死寂!
“不——!”沈淮青目眦欲裂!那份源自笨鸟新生的沛然心火在巨大的惊惧与无力中疯狂燃烧!他猛地俯身,用自己整个身体覆盖住她僵直的躯体,试图以肉身隔绝空中那来自雷罚巨瞳的冷酷注视!但他覆盖不住她后背刑枷深处重新亮起的狰狞雷纹!更遮不断那灌入她识海的无形锁魂之鞭!
天空的雷罚巨瞳骤然收缩!排斥法则形成的无形重压达到顶峰!两道凝聚到极致的深紫色法则锁链——非为攻击!而是带着“永恒”敕命、专门针对悖逆法则存在的——“囚链”!无视空间距离!无视物理防御!骤然自雷瞳深处射出!直刺沈淮青心口与头颅!打断其新生的悖逆循环!抹除其存在根基!将这对忤逆“永恒”的锚点彻底打落尘埃、永锁孽海!
“万叶!!”沈淮青的嘶吼绝望破开!他已无路可逃!更无法守护怀中那株即将被刑劫彻底碾碎灵魂的小小椿枝!
清冷的叶脉纹路在视野边缘倏然亮起。
万叶不知何时已立于两道贯穿时空的法则囚链正前方!不足十步!
他背对着地上相拥的二人,身影孤绝如亘古礁岩。青衫在海祈岛染上的微咸与血迹已被劲风吹干,只余一身净过新月的沉静。腰间的“枫切”并未出鞘,但整片空间仿佛被纳入一张无形叶脉的经纬网中。
法则囚链已至眼前!裹挟的“永恒”重压足以将万叶这等非神存在瞬间碾为虚无!
万叶的眼神却极其奇异。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如同一个临摹山川脉络的学者,青金色的瞳孔倒映着那两条代表着“永恒秩序”极致的法则锁链轨迹。其上流淌的不是纯粹的天地伟力,而是……无数由众生恐惧、臣服、膜拜、以及更深层不甘反抗的复杂执念,编织缠绕成的——
“神”之所以为“神”的……“神格”囚衣?!
“我看见了……”万叶的声音低沉,如同秋叶落于静潭,“‘永恒’非铁律,是心牢;神罚非天意,是众念积薪焚身。”他缓缓抬手,这一次并非握向刀柄,而是虚虚点向自己眉心!
“裁叶断潮——”四字吐出,他周身气质瞬间变化!不再是医者仁心!不再是隐世游侠!而是一尊洞悉宿命脉络的——裁世之判官!
呼——!
“枫切”长刀无风自动!猛地跃空出鞘!刀刃上的墨青石髓流光瞬间暴涨!无数道细密的、仿佛由山川脉络和潮汐轨迹天然铸成的淡青色叶脉纹路自刀身内部透射而出,在虚空中交织延展!瞬间构建成一面巨大无比、覆盖了整片法则囚链运行轨道的——叶脉经纬图!
每一根叶脉的走向都精准无比!与那“永恒”法则锁链的波动频率完美契合!如同为这两条锁链量身定做的囚笼!那些从虚空叶脉中垂落的、如同晨露的淡青色光点……带着一种洞穿虚妄、映照本源的冰冷意志!滴落的瞬间,法则锁链上缠绕的、由“永恒”之名凝聚的信仰光晕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仿佛无数道细微的裂痕在锁链表面悄然浮现!
“——斩宿渊!”最后三字如冰珠落玉盘!
万叶的身体骤然化作一道几乎透明的流光!与那柄悬空的枫切长刀融为一体!不再是人体持刀!而是刀便是他!他便是裁断万脉之刃!
嗡——!!!
无法形容的刀鸣响起!非金石之音!是法则割裂的叹息!
刀身划出一道玄奥无比的轨迹!并非斩向法则锁链本身!而是顺着叶脉图上预判的锁链命运轨迹——一道极其微妙的、介乎于真实法则轨迹与“众生信仰”编织的“神格”囚壳之间的——宿命罅隙!
斩落!
噗!
轻响!细微!
但效果——石破天惊!
那两道凝聚了影将军“永恒”绝对意志、以“神格”为铠、几乎不可摧毁的法则囚链!在被那精准斩入“罅隙”的淡青色刀光掠过的瞬间!猛然爆发出万千信徒祈祷、反抗、哀嚎交织的嘈杂尖鸣!紧接着——
砰!砰!
两声脆鸣!如同琉璃崩碎!
代表“永恒”权柄核心的法则锁链主体……毫发无损!但其表面覆盖缠绕的、那层由稻妻万民千百年来所有恐惧膜拜熔铸成的、近乎固化的“神性囚铠”!被这剥离本源的斩命一刀!硬生生从中剖裂!撕开无数裂缝!甚至被切下两大片由纯粹信念凝结的紫金色光芒碎片!
“噗——!”高悬于劫云漩涡深处的影将军意志化身猛然剧震!那两颗巨瞳第一次流露出极其细微的、类似法则根基被撬动后的错愕裂痕!“永恒”的壁垒……被强行刮去厚厚一层漆皮!露出了底下冰冷的、真实的枷锁链条!
更恐怖的反噬接踵而至!
“信念碎片”被剥离的“神格”囚铠瞬间化为最狂暴的信仰反噬能量!如同沸腾的油泼雪!倒卷向那柄斩落宿命的枫切!
轰隆——!!!
刀与人所化的流光瞬间被狂暴紫金反噬光芒吞没!万叶的身影在半空中显现!衣衫寸寸碎裂!血肉骨骼在恐怖的信仰烈焰中发出溶解的爆响!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片完成使命后的绝对沉静!目光穿透自身崩解的光芒,遥遥落向地面焦土中——那双被刑枷锁链反复抽打、空洞死寂的紫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