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眼见温晓要喊人,风合景连忙制止了,湿漉着眼睛干巴巴地回他:“不用麻烦大家。”
“我只是想起初上中州时。”
风合景声音越说越低,他看着温晓又顿了下来听他说话,也就藏起笑意继续说道。
“师父带着我去向师叔们敬茶,可我没拿稳茶杯,被那里边最严厉的长老关在密室里面壁思过。那时候的我恍惚以为自己依旧被困下九重,面对我那些如同噩梦般的‘家人’。”
白巧儿气笑了。
她握着茶杯,手劲极大。又借助着茶杯的遮掩,直接一道秘音飞进风合景耳里。
“你怎么不说,那是因为你将热茶泼到秦长老脸上?”
风合景耸耸肩当没听见。
温晓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是一震。
若非风合景与他那弟弟的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真会认为,这是同一人。
他听着风合景诉苦,又像是在听温景的心声。他与那个弟弟太久未见,或许走在街上碰到,也只会擦肩而过互不相识吧。
再次抬头看风合景时,温晓目光总算减去一两分警惕与烦意。
风合景也是倒霉。许是因为承受过太多迫害,才不得已走向另一个极端吧。
于是温晓思索片刻,还是按下风合景的瓷杯:“这茶没能入你眼是它的不是,你无需强求死物的认可。”
他径直掀开侧面纱帘,又吩咐侍卫取些适口的花茶来。
他这一路走来带了许多东西,侍从单是翻出他要的茶叶就费好一番功夫,等茶叶入碗,温水沏茶送到风合景手上时,已经见得到菱花城门了。
风合景坦然接过温晓递来的杯子,他看着温晓比瓷器还要冷白的十指,不由莞尔。
虽然他想要的并非是温晓这种态度,但至少也比先前的警惕强了许多,不是吗?
何况这人……
风合景又笑了笑。
真是嘴硬心软。
极好拿捏。
“咦?前面怎么这么空旷安静?”
一帘外,青泽架着马车伸长脖子轻声嘟囔。
按理来说菱花城有盛事,那应会有许多人聚在城外排队等候检查啊。
但自从离了歇脚的湖泊后,周遭人声渐渐消了,只剩枝头鸟雀异常尖锐的啼鸣。
温晓下意识偏过头,微皱起眉望向被帘布遮挡的来时道路。
他似乎听见了极轻的水流声。
难道......是图千屹所为?
白巧儿也是面色一凝,掀开帘子望向窗外。灌木树林映入眼眸,瞧着与平时无二。
可正因如此,才更显奇怪。
白巧儿缓缓蹙起眉。
“这里没有市井气息,太“新”了。”
沉朦压低嗓音,快速对白巧儿说道。
她身穿淡紫色的长裙,蒙着白纱,连眼眸都有大半被厚重刘海遮掩。身上不像其他人一样挂起灵剑,只有一块碧色的山水玉佩充作唯一装饰。
所谓市井气息,对修真者来说就是普通人聚在一起留下的气息、
也就是说,沉朦并不觉得这里曾有人经过。
“我们走错路了吗?”
青泽探进一个脑袋,很是紧张兮兮。
“但先前图道长说的就是这条路啊?我也问过客栈其他人,他们都说只有这一条路直通菱花城。”
白巧儿的目光从外边扫视一圈回来,沉声安抚:“不,我未感受到危险存在。”
白巧儿又与风合景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拍板:“谢兄,你让所有人都下马车,我们先离开马车独自步行一段路。”
温晓注视着她凝重的面色,应道:“好。”
众人有序下车,青泽正待扶着自家少爷也下马车,却有另一人的手臂横穿进来,先一步伸到温晓身前。
青泽愣了愣,向上看到风合景带笑的眼眸,又见到少爷面上未加掩饰的清晰错愕。
温晓指尖陷入衣袖里,他站着带着寒意的风中强撑着说道:“我自己来便好。”
“那可不行。”
风合景目不转睛仰视着他。
“我之前说过要向你好好赔罪的。”
少年的眼神又染上忧愁,声音怯怯几欲随风飘逝:“谢兄若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成全我一点心意?”
温晓扫他一眼,无言以对。
他隐隐觉得,自己被这人拿捏住了。
他站在台阶上跟下边那人又僵持了一会,面色几轮变换,最终仍是站累了认了输,扶着风合景手腕下了马车。
少年衣裳单薄,却不觉冷,体温透过薄薄衣袖,温温热的传到温晓指尖。
温晓几乎是刚一触到他手腕时,耳边便响来一声模糊的女声。
那道声音似穿过漫长年岁,低哑含恨着怒吼道:“你将他推下后山、害他摔了腿今后无法走路,是不是很得意?你这个该死的贱种,你就是个灾星!”
温晓后背忽的窜起一股寒意,他猛然抬起头来。
......是谁在说话?
然而他身侧就风合景与青泽两人。风合景好奇地看着他,问他:“谢兄怎么不走了?”
温晓忽眨着眼眸,藏下莫名心悸,他尝试勾起笑回应:“我没事,多半是坐久了有些乏累。”
他见风合景眸子里又溢出笑意,又停了好一会儿才收拢思绪,装作若无其事般又按了按风合景手腕。
然而这次什么声音都没再出现。
幻听?
怎的没头没尾,跟前世细碎记忆一样。
青泽看着自家少爷被那少年修真者半扶着,两人之间隐隐形成难以插足的微妙氛围,心中莫名发堵。
少爷......似乎对这人的靠近,没那么抗拒了?
走了一个图千屹,又来一个风合景,这究竟,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