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镜贴花黄”,美术生们“对镜自画像”。
才接触画画的时候,苏含时也画过不少自画像,虽然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的样貌也从幼稚转变为成熟,但与生俱来的模样胚子不会变。
加之潜意识里,总是回响起类似的耳语,苏含时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确定崔言描述的是自己。
至于剩下的两成,是因为......
人与人交际讲究“相互”,苏含时既然将崔言归为了“敬而远之”的行列,那对方也不可能觉得和自己有多亲近。
而这个所谓“你画我猜”的游戏,多多少少考量的是双方的亲疏关系。
从这个层面来看,崔言应该不会选择自己来描述。
他甚至和阿库有同样的想法,三人中和崔言关系最别扭的可能就是自己。
若剩下的两成被忽略,必然只能是对方动机不纯:崔言是为了棘手的项目,而故意攀扯关系。
回想机场碰面以来,对方又是帮忙挑选纪念品,又是看似贴心地安排高价水果,还主动帮忙提画具,到现在做游戏时强行套近乎……
似乎只有这样的动机才说得通崔言的殷勤。
只是这人的手段不怎么高明,处处踩在雷点之上。
按照苏含时的性情,即便有八成把握,他也会选择置之不理,是自己也好,不是自己也罢,有意攀扯也好,无意凑巧也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实在不愿抠破脑袋,去杜撰一个被三人共同攻击和讨论的新故事。
所以,在讲故事和配合崔言之间,再三纠结后,他选择了后者。
“谢谢苏教授,让我成为了这个游戏的第一位胜出者。”崔言默认结果。
苏含时在心中嘲笑,这人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惜厚着脸皮之辈。
“你俩之前一定有很深的交情吧。”姜声问,至少在他看来崔言是熟悉苏含时的。
真是如此吗?
说熟悉,苏含时求爱的小心思、敏感的身体部位、欢/愉时的呻/吟,他都一清二楚。
说不熟悉,搞错对方喜欢的颜色,弄混对方偏爱的口味,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太熟。我和师兄一样,和崔先生结识于这个项目。”苏含时尽量淡化一切,不带任何情绪道:“我只是随便瞎蒙的,毕竟自己那一轮一个字没说,这一轮找点存在感。运气好而已。”
“那还是谢谢苏教授,也给我带来了好运气。”崔言道。
“不客气。”
由于阿库设计的游戏漏洞百出,还临时增加规则,受到了众人的一致谴责,他不得不承受压力,以自罚故事来“谢罪”。
降了温的后半夜,没过小腿腿根的积水寒凉刺骨,寂静的洞窟里偶尔听见不均匀的鼾声,又因为站立不稳的踉跄而中断。
在电量告急关机之前,崔言最后扫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上午八点,但对于最西端的国土,天似乎才准备破晓。
洞窟中一道缝隙反射进第一缕晨光,形单影只但灼灼耀眼。
崔言手中一直握着苏含时迷糊时滑落的画夹,整夜未眠。
像是上着生物闹钟似的,姜声如同每个工作日一样准时醒来。
光影下,他压低了嗓音:“崔先生一夜没睡?”
崔言道:“工作忙,习惯了。”
“是不放心吧?”姜声拆穿,尽管他之前对暴雨天气轻描淡写,其实更多的是安慰。
显然,崔言要谨慎得多。
“辛苦崔先生守了一夜。”姜声道谢。
崔言活动身体,以他身体为圆心,散开一圈圈涟漪,“姜研究员其实没必要隐瞒,大家有知道最坏结果的权利。”
姜声追逐着那一缕漏进洞窟的晨光,若有所思:“这不是有好结果的几率么,既然有,何必让其他人跟着担心。看,运气还是在我们这边的,雨停了,这一夜算是挨过去了。”
几人拖着湿哒哒的裤腿,借着折来的树枝,缓步下山,和姜声预料的一样,来时的活板桥早已移位,他们不得不多绕行半个小时才下到山脚。
姜声还不忘感慨,四人是不是应该义结金兰,再怎么说也算是一起挨过冻,一起扛过饿的过命交情。
义结金兰?夫夫怎么可能结成兄弟?
崔言不接招,苏含时拒绝,阿库再怎么附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我来开车吧。”到了停车的地方崔言接过阿库驾驶员的活。
阿库快感动哭了,说实话,在水里泡了一夜,还赶了几个小时的山路,阿库的双腿早已颤抖不已,“崔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我只是不想再出其他事故而已。”崔言宽慰阿库别太感动,不耽误事才是首位。
终于回到酒店,返程的机票定在当天晚上。
两天的行程,本是计划一天工作,一天观光,现在估计谁也走不动了,两人只想躺在床上睡个安稳觉。
苏含时洗了个热水澡,感觉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叮咚。”门铃响了。
抹了一半须后水的苏含时拖着灌了铅的腿去开门,准备迎接刚点的外卖,却没料到敲门的是崔言。
崔言手里提着一只便利店的纸袋:“里面是感冒药和抗过敏的药膏。刚刚下楼买东西顺便给你带的。”
这一回的殷勤总算没踩在雷点上了,但时机没对上。
酒店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一位外卖员寻着房间号快速走过来,他打断了两人,“请问谁是苏含时先生?”
“我是。”苏含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