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哗啦啦”的、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小钢珠声正在慢慢减弱,像是遇上了吸音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大腹便便的男人双目赤红,胸膛像是被人塞入一个风箱般大力起伏。他带来的女伴娇柔地靠在他的身旁,然而注意观察会发现女伴的肢体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的苍白勉强。
但是现在没有人会注意她,连带她来的男人此刻的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身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赌桌的对面。如果视线有温度,那么此刻这些人的视线如岩浆般滚烫,肆意流淌,似乎想要侵蚀所经之地的一切。但这岩浆却悄无声息地冷却,凝固成一块块难看的石头,不敢越雷池一步。
美丽会引来觊觎,而过分的美丽却会引起畏惧,因为那非人的、神圣的质感,令人下意识畏惧。
女孩身着浅蓝的和服,安静地跪坐于赌桌旁,如寒冰雕铸的美人像,垂首不语。这女孩仿佛只应该出现在高雅的茶室中静静煮茶,或是居于静谧的神社中聆听神的耳语,总之就是不应该出现在喧闹浑浊的赌场。极乐馆的客人们在赌桌前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然而此刻他们看着女孩的眼神却含着敬畏,像是怕唐突了佳人,生怕自己火热的眼光会将这玉做的女孩熔化。
但不是的,这里是赌场,赌徒们会敬畏的,只有另一个最凶最恶的赌徒。
“啪!”女孩信手将手中的牌掷出,此刻亮明的牌不过是区区的三条5,赢面其实不大,然而她身旁的侍女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将手边的筹码全压上了赌桌。
小山般的黑色筹码如雪崩般倾倒,如果这些价值二十亿的筹码换成等量的钞票足以将一头大象给活埋,这股金钱的洪流席卷而来,男人脸上的汗流淌得更急。他西装里面的内衬早已湿透,可他现在骑虎难下,这二十亿的筹码又着实诱人。
在德/州/扑/克里,三条5并不算什么大牌,基本上随便什么牌组成三条都比这个大……然而憋屈的是三轮过去了他手里硬是凑不出个更大的牌,而其他人更是不堪,已经输光了所有的筹码只能在一旁旁观……该死,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最开始,他只是看这女孩面生,又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新手,不免心痒痒起了点坏心思。
和他抱有一样的想法的人很多,他们围作一圈,笑容满面的向这仿佛误入陷阱的白鹿一样的女孩介绍各个赌桌的规则,诱哄这女孩输了一次又一次。
当时他亲切地陪在女孩身边,嘴里风趣地解说,眼睛却盯着女孩低头时露出的那段修长的脖颈,满心贪婪地想象自己是如何在其上舔舐啃咬,留下暧昧的青紫红痕。他能感到其他灼热的视线隐蔽地流连在在女孩光滑的脸与柔软的唇,雪白的发与湛蓝的眼,不过是各凭手段,谁知鹿死谁手?
然而,然而,谁能想到,这个仿佛迷路后误入赌场的女孩,如懵懂的白鹿吸引了众多猎人,却反过来将他们这些猎人们吞吃殆尽!
猎人们自诩是个中高手,手握几亿的筹码,却在一轮一轮的赌局中输个精光。这女孩确实是纯粹的新手,甚至规则都不太熟,但她每一局都跟,每一局都下注,所以他们都觉得自己早晚能赢……可并不是!
仿佛幸运女神都站在她这一边似的,每当他们觉得女孩要输时,她总能抽出一手好牌绝地翻盘!
但运气不会总跟着她,德/州/扑/克,终究还是看实力与心理的……
他们这样想着,一轮又一轮,到最后赌红了眼,输了个干净,直到女孩甚至一举赌赢二十亿,成为今晚的特殊贵宾!
当穿着西装套裙的丽人跪坐在女孩身边,笑意盈盈地请女孩去贵宾室小酌时他以为他完了,却见那女孩缓缓抬眼,纯澈如蓝宝石的双眼静静凝望着身侧邀请她的女人。
像是承受不住这样透彻的凝视,女人下意识想要偏开头,却在反应过来后生生止住。
女孩却已经失去了兴趣,望向一旁的荷官等待下一轮开启。
“听说极乐馆开业以来一直都是樱井小暮小姐招待贵宾,我们也是初到极乐馆,还请以后多多关照。”一直侍奉在女孩身后的侍女伸手拦住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秘书,“请这位犬山小姐回去吧,我们小姐可以再等一会。”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前来邀请贵宾的并不是美丽的经理,而是经理的秘书犬山小姐。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已经赌红了眼的赌徒满脑子只有怎么翻盘。
他们因为极度亢奋而充血的眼球死死盯住那如同小山一般的筹码堆,还有筹码的主人,那个今晚的特殊贵宾……
她拒绝了……极乐馆的规矩……如果…能赢的话……如果这一把能赢过这女孩……那……
赌徒的血液因为这个念头疯狂的在血管中涌动,鼻翼扇动极力吸纳氧气,充血的大脑却依旧感受到了缺氧的眩晕感。
如果这一把能赢,那么无论是那二十亿的筹码还是今晚的贵宾身份,甚至是这个女孩,都会是他的……因为这女孩有个习惯,她每次都会把手里的筹码全压注在赌桌上……
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猩红的舌头划过锋利的齿间,盯着女孩的脸像是饥肠辘辘的饿狼盯住雪白的母鹿。
蒙着面纱的侍女默默上前一步,小山般的黑色筹码如雪崩般被白皙的五指推倒。汹涌漫开的黑色洪流中,侍女眼尾一抹绯红透出杀伐般的戾气。
“All in.”
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话语,宣判了赌局的开始,也宣判了赌局的结束。
自始至终,被他们视为猎物的女孩都没有正视过他们,连赌桌上的交流,也多依靠身边的侍女代劳。
男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赌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