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月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回到骆驼泉,就来见李贞了。是时,李贞也刚抹完了每日里最后一次药粉,在躺下休息。
赦月见李贞面色好了很多,心下慰藉,从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的伤痕来看,珍珠粉的效用还是很大的,伤痕在变浅变淡,虽然离完好如初还差很多,但比起那日在乌拉古道上见到的李贞,已有了天壤之别。
实则,他二人自乌拉古道上相遇后,便没有好生说过话,再一见,似乎有很多话,却碍于肆叶护.勃格在场,也只能挑着说了。
“勃格定要来见见你的。”赦月率先开了口。
李贞望着眼前少年,细看之下,他和赦月有着三分相像,少年人的身体正在抽枝,漠北人的倾长四肢已初见端倪。
“是来见见仇人长什么样么?”李贞打趣着说道,他没忘记他的身份,也不能无视肆叶护.勃格是谁的儿子。
少年却忙道:“不是的,是叔叔一直说起小郡王,说你救过他的命,我就想来见见你。”
“你既然称呼我为小郡王,便该知晓我的身份,你的父亲可是死在我唐军手里的,而我的父亲却是攻伐漠北的要紧人物,你不恨我?”李贞有意将话说得难听些,想看看这少年如何应对。
少年却很是坦然自若,“父亲又不是死于小郡王父子手里的,唐军杀我漠北将士,也被我等所杀,这都无可避免,再说,叔叔曾被我父亲苛待,如今却还能护我周全,漠北男儿就该有这样的胸怀。”
李贞心道,这孩子不简单啊,又听他称呼赦月一口一个叔叔,真情真意不似作伪,或许,是自己把对拔灼的恶意强加到这孩子身上了。既然他有意示好,自己也不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便道:“你叔叔的胸襟,我也很倾佩。”
肆叶护.勃格闻言,这才笑了笑,又与李贞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先回大帐休息去了。
待帐内只剩下两人,李贞一双眼睛便盯在了赦月脸上,直盯得赦月面色紧张起来。
“怎么了?”
“叔叔...”李贞学着方才肆叶护.勃格的口吻,叫了一声。
赦月被惹笑了,他实则对自己这个半路上捡来的侄儿也还没太适应过来。
“李贞,你不喜欢勃格?”
李贞摇摇头,“说不上不喜欢,就是一个该恨我的人却不恨我,教我有点奇怪而已,这个孩子和他父亲全然不同,拔灼暴虐自大,他却温恭谦卑,幸而如今漠北势弱,否则,他要是真有心报仇,倒不失为大唐的一个强敌。”
赦月赞同李贞的话,不禁点了点头,又道:“我当年离开阿尔泰时,他还没出生,此次我于阿尔泰遭难,他却能救我一命,这个情我终归要领的。”
李贞一听阿尔泰,来了兴致,“快说说,他为何与乌依古结了仇,又如何救的你?”
“勃格还有一个姐姐,却被乌依古霸占了,女陔不甘被辱,自尽了,勃格恨极了乌依古,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买通了乌依古的一个回鹘亲信,打探到了我的行踪。”
赦月说得轻描淡写,但李贞知道,叔侄二人能活着离开阿尔泰,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这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到他面前了。
“李贞,谢谢你。”
“……”
赦月忽而致谢,李贞不明所以。
“阿祖都同我说了,是你与他报信,教他提早防范薛牧仁,否则,骆驼泉这一回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赦月的话里满含着哀伤。
李贞柔声安慰他,“谢什么,你走了,我帮你好生看着点这里,是应该的。”至于为什么应该,李贞不去想,“对了,薛牧仁呢,你这次西去,有寻到他的踪迹吗?”
赦月摇摇头,“日前是有哨探来报,西边有散骑出没,阿祖教我去看看,我在那处巡游数日,未曾发现异样,薛牧仁此时该是在哪处修养着,不过,他意欲伤害阿祖和你,我不会放过他的。”
李贞听赦月话中之意,是将自己和他外祖同等对待了,他的外祖是他最亲的人,那自己算什么呢?非亲非故的好兄弟?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了,才想起还有个要紧的事没问他的‘好兄弟’呢,“赦月,我还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赦月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笑道:“等你的伤好了,我再告诉你,成么?”
“……”
*
李贞等啊等,终于等到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
一连着十几日,赦月每日都会来陪李贞说话解闷,有时候是一人来,有时候也会带着肆叶护.勃格一道,这个孩子如今倒是很粘他这个当叔叔的。
当然,为了避嫌,他也总是会挑李贞不用抹药的时候来,虽然在乌拉古道上,李贞身上该碰的不该碰的地方他都碰过了,但那是情势所迫,他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可他若以此为由得寸进尺,那就真有些恬不知耻了。
这日傍晚,老牧医亲自送了药粉来,他也是为了来看看,李贞恢复的怎样了,毕竟像珍珠粉这样珍贵的药材,他行医一生,也是第一回用。
老牧医拉开了李贞的衣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些,“很好,很好,再用上几日,就恢复得完好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