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一切的一切都在折磨我。
十五年。
恍然间十五年光阴已过,我好像仍然停留在过去。
海岸东亭。
我看到扶青的那一刻,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我分明那样自私。
我们笑着哭着,哭着笑着。
我们像老友重逢一样拥抱。
他微笑着,像许多年前那样。
“宋词,现在是天辰几年啊?”
“你过得好吗,你,怎么这么瘦呢。”
“宋词啊,别哭了,你哭我也要哭了。”
“宋词,你十几岁的时候犟得要命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这样呢。”
他蹲下身,第一次抬手为她拭泪——
那算是他第一次真正逾矩的动作。
“宋词,我真得走了,你要保重啊。”
“要好好的……”
我拼命点头,努力睁着眼睛朝他笑。
泪眼模糊。
恍然间我看见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海边燃起篝火,跑跑跳跳的,
火起后出现黑红的烟灰。
突然一阵海风吹来——
一切干干净净。
他消逝在我怀里。
我的心一下子空的不成样,好像心头的巨石消失了,我知道,那是这些年我对自己的谴责。
连谴责都没有了,我又要靠什么活下去呢。
扶青,这些年,你一定很苦。
告诉你,我也没多快活。
好吧,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在说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胡话。
算了。
你放心走吧。
我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浪打礁石。
海岸东早没了那处小小的亭子。
我最后特意穿的如少女一般,一身白裙,腰间挂着玉佩,头发用一个简单的木簪挽起。
海风吹过,扬起我的头发和裙摆。
两块玉佩轻轻碰撞,我抚了抚发间的木簪。
临走前,我实在很想说些什么,哪怕是一个微笑。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用尽全力。
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海水逐渐浸没了我。
很是奇怪。
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
想起的不是扶青,不是高远,而是少时我与父母因为弟弟的第一次争吵。
我想起来为什么我会说不愿护着弟弟了。
父亲拿着我的小玩偶逗着弟弟,说他是家里的开心果。
我生气了。
我想起来为什么我会和父母顶嘴了。
昏黄焰火闪烁,母亲抱着我,父亲扬起巨大的笑容,他们对我说,小宋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孩子,要永远记得对自己好。
我想起来了。
我笑了。
……
天辰一年,春日,南海边,海岸东。
扶青最近很烦。
他那个漂亮笨笨又很犟的好朋友最近不知道又钻了什么牛角尖,非说喜欢他。
“宋词啊,我都说了,你肯定不喜欢我,你冷静点好吧。”
“好你个扶青,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宋词和他并行着,手里捧着一束萱草。
“真的呀,我听人家说女孩子对喜欢的人都会脸红的,你只会说胡话气的我脸涨红吧!”
“什么胡话,分明是你一次又一次说不过我!”
宋词被他气的翻了个白眼,又不舍得弄花揪叶,就薅了点露珠扔他。
扶青朝她作了个鬼脸跑开。
宋词哼了一声没有追上去,她最近在花房做事,可不能乱跑,耽误了东家的事情。
她慢悠悠走着,扶青却是一口气跑到了他们常待的小亭子里。
他远远的站定,又挥手喊着宋词。
他想,宋词许是到年纪了,担心她父母乱来。
也是,她父母贯会偏心。
不怕,他会帮宋词的。
一瞬间阳光变得刺眼,宋词看不清他的面容。
扶青就那样站在亭子里,朝她挥着手,他扬起唇,高声喊着她的名字。
“宋词!宋词!宋词——”
炙热的阳光下,少年人朝她热烈的笑。
……
天辰十六年,初秋夜,高府。
男人懒懒的倚着,漫不经心的摆弄着面前两个酒杯。
“夫人走了。”
“是,老爷,宋家的生意那边也安排好了。”
“下去吧。”
“是。”
老管家佝偻着身子退下。
他还是没有忍住,浑浊的眼珠偷偷对上高座上的男人,这个他自己看着长大,从少年,青年,又一路到中年的男人。
老人咽下了叹息。
夫人走了也好,总归宋家的第一笔生意和最后一笔生意,都是少爷做的。
夜色如水。
大厅又变的空空荡荡起来。
男人起身,他举起酒杯望着月。
远处仿佛传来潮声,他们那时都太年轻。
轻轻的,他敬了一杯。
只有海色,从来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