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不知唤了她多少次,语调是上扬的,眉眼是含笑的。
晏宁蹙眉,踩着脚蹬上了车。
待她坐下后,那个食盒递到她面前,她抬头,似是不明所以。
谢鹤明将盖子打开,一股甜香漫了出来。
刻成桃花状的糖糕摆成一圈。
三年前这糖糕还是用油纸包着的,如今倒是奢华不少。
晏宁盯着盒中之物,眼底有一丝动容。
她被霍云清带入霍家的第一日,手里还紧攥着个从野狗嘴里抢来的肉,那肉又肥又脏,满是泥泞,让人看了就倒胃口,但晏宁却当宝贝似的护着。
整个堂厅的人都嫌弃的往后躲,生怕被她碰到,惹来晦气。
身旁的霍云清朝厅中人屈膝行礼,温声道:“云清已请示过祖父,今后阿宁便是霍家人了。”
“凭什么!”当即有人叫起来,“她一个野丫头,凭什么做我们霍家人?”
霍云清平日对长辈最是恭敬,从未忤逆过半分,但那一刻,她只道:“阿宁饿了,我先带她下去休整。”
身后传来霍家人责怪辱骂的声音,但晏宁只侧头看了眼被霍云清紧紧握着的手,那只手很温暖,至今她还能想起阿姐掌心的温度。
霍云清将她带到了屋里,伸手想拿走她手中的肉,可晏宁如何能肯,那是她当下唯一能饱腹的东西了。
霍云清动作轻柔,见她执拗的不肯松手,便罢了。恰巧丫鬟入内,将一油纸包的物什递给她。
那包裹被放在桌上,霍云清解开绳子,甜香热气便冒了出来,她道:“肉虽好,但脏了的东西不能吃,这糖糕是我一早吩咐丫头去买来的,你尝尝。”
晏宁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又精巧的糕点,情不自禁放下手里脏肉,拿起一块咬了口,甜腻滋味立刻浸满口腔。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甜。
“路途遥远,先吃些垫垫肚子。”
谢鹤明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听他语声淡淡,似乎买到糖糕只是意外,但他所行必有原因,晏宁不动,看向一旁,“不必了,我不饿。”
谢鹤明也不强求,将盖子合上放到一旁,“那就等你饿了再吃。”
他双手放在腿上,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膝头,视线落在晏宁脸上,不知在看什么,竟看得入迷。
那目光灼热,一动不动,晏宁心头烦闷,头也不回道:“公子再看下去,不怕我又发病,挖了你的眼?”
初见时,她便是如此对他说的。
“夜黑路远,我这病时常发作,公子可要当心些。”
谢鹤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错愕一瞬,下意识问:“什么病?”
晏宁无语片刻,觑他,“疯病。”
那本是为了摆脱他的纠缠胡诌的,但后来想想,只觉得自己说的不够重,没能把谢鹤明吓退。
车厢不大,她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外头,倒是把元青吓得一愣,忙扭头冲谢鹤明道:“公子,你的心已经丢了,眼睛可别再丢了。”
谢鹤明:“……不会说话就闭嘴!”
这话好生奇怪,什么叫心丢了?
晏宁狐疑的看向他。
窗外起了风,从窗隙中透入,将晏宁发上束着的丝带吹得飘荡起来。
丝带很长,不经意间掠过对座之人的膝盖。这个时节他穿的并不单薄,丝带撩过膝头轻飘飘地,本该感觉不到,但他偏就是觉得有些痒。
顺着丝带看上去,女子身形轻盈柔美,面容小巧精致,若是笑起来,更是风采动人。
但她对自己总带着敌意,永远一板一眼。
谢鹤明反思了下,失笑片刻,抬头道:“若是累了,或可休息会儿。”
“谢公子,你能安静会儿吗?”
“……”
忽地车外传来一声轻笑,元青难得看见自家公子吃瘪,心中好生畅快。
晏宁没想那么多,直接闭上眼休憩。
马车行得很稳,入夜后,晏宁闻到一股淡香,她感受到身侧有动静,但对方并无恶意,她也作罢,不再理会。
出门在外,身旁又有男子,她无法入睡,只算闭目养神。
风往里灌入,车窗被拍得呼呼响,她的发丝被吹得扬起,脸颊已是冰冷一片。
头顶传来窸窣声响,她警惕地睁眼,定定盯着眼前人,“做什么?”
谢鹤明神色有些抱歉,“我见风大了些,便想把窗关上,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无妨,我没睡。”
她目光一掠,看到身旁放着的一件东西,伸手拿起。
“这是安眠香囊。”谢鹤明解释。
“多谢。”原来她方才闻到的淡香就是这个散发出来的,晏宁将香囊还给他,“但我从来不用。”
谢鹤明垂眼,手指在香囊上反复摩挲,良久,轻声“嗯”了句。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城镇就入城买些吃食放着路上吃,晏宁虽嘴上不说,但她只想快些到庐阳。
好在谢鹤明似乎也有急事,并不多耽搁。
又行了几日,远远便看到一座城门。
“公子,前面就到了。”
晏宁神色一动,冲外头喊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