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中式的吊灯洒下暖金色的光晕,映照着厅内朱红鎏金的装潢,主桌铺着暗红色团花锦缎桌布,中央摆着一尊麒麟香炉,寓意麒麟得子。
罗剑导演站在翠竹环绕的山水造景旁,那张永远板着的面孔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大儿子罗明和儿媳妇相伴在侧,儿媳怀里抱着粉团似的婴孩。
罗明,罗家门面,一米九大高个儿,鹤立鸡群,脸更是不俗,眉眼间既有父亲的英气,又多了几分书卷气。
这位曾经的“内娱第一太子爷”自幼生得相貌不凡,免不得被父亲带入娱乐圈熏陶一番,资源太好人淡如菊,没扑腾出什么水花,早些年默默淡出,再传出消息便是英年早婚了。
结婚对象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花苏玫,此刻身着嫣红礼服倚在丈夫身侧,指尖轻轻描摹着宝宝的脸蛋。
冯漫摇曳生姿上前祝贺:“哎呀恭喜罗导,小公子这眉眼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肯定也是大导演的料!”
罗剑笑呵呵应着“同喜同喜”,目光却越过冯漫落在夏迟身上——年轻人僵持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连头发丝儿都透着社恐的气息。
“小夏来啦?”罗剑也不为难他,亲切招呼,“来来来,快进去坐,都坐……”
冯漫笑呵呵拉着夏迟往酒席上走,刚转过身就变了副心有戚戚的表情。
“啧啧啧……”她摇头感叹:“当年钢铁一样的人啊,如今保温杯里,也泡上枸杞了。”
“是吗?”夏迟回头,罗剑导演正端着保温杯小抿一口,顺带咂摸一下嘴,很惬意的感觉。
夏迟对冯漫的说辞不敢苟同。
“他不是一直都很爱养生么?”
从他见罗剑导演的第一,啊不,第二天起,就没见他离开过保温杯。
不过爱养生是件好事,导演眉心悬纹也是越来越舒展了,片场骂人的事儿再没出现过,没准命中这个坎儿轻易就过去了。
大厅里衣香鬓影,放眼望去尽是熟面孔,那边正举杯的是刚拿下金马奖的制片人,这边谈笑的是顶级时尚杂志主编,连角落里端着香槟的,都是经常在热搜上刷脸的顶流艺人。
夏迟站在盆景旁,感觉自己就像误入狼群的哈士奇,明明满场都是同行,却连个寒暄的借口都找不到。
再看冯漫,早就像一滴水融进了海洋,被三四个制片人围着谈笑风生,时不时向他丢个“快过来”的眼色。
“需要续杯吗?”服务员的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才发现手里的橙汁已经见底。
夏迟尴尬地摇头,恨不得原地蒸发。
【救命!】
【补药虐待社恐人士啊!我出门都走下水道的。】
【社会化难道是I人的必修课吗?非要让我迫不得E,因人而E,小心EE站在人海里,像一条淡水鱼。】
【谁来救救我……】
【呃……我要窒息了!】
【……?】
似有酥麻的电流从心尖上掠过,夏迟若有所觉转身。
一道修长的身影静立在蜀锦屏风旁,织金暗纹将灯光切割成碎片,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今天穿了件黛青色丝绒西装,翻领刺绣高贵典雅,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更显深邃,偏生唇色极淡,像幅被水洇湿的水墨画。
【姜南?】
夏迟的心跳漏了半拍。
明明三天前才在片场见过,可那时还没有爆出“H女士”的丑闻,没有铺天盖地的恶意通稿,没有被全网疯传的私密照片。
狂风过境,沧海桑田。
他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急迫地想要看清阴影中姜南的表情——他是否会被恶意中伤,又或者早已习惯这些腥风血雨,他沉冤得雪是感到快意,还是寥落如风暴后满地残烬……
然而姜南却是克制的,他站在一片喜庆中,不动声色,你无法得知他那张完美的表情下面藏着的,究竟是早已被风霜刀剑磨出茧子的麻木,还是暗自溃烂不愿示人的伤口。
【姜南,姜南……】
夏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看见了吗?南瓜们为你打赢了这场仗。】
【别怕啊姜南,南瓜也能保护你了。】
【我也会保护你的!】
姜南握着酒杯的指节骤然收紧,袖口滑出的瘦骨突兀如一柄薄刃。
程西来。
楚南却。
已在长夜中学会与黑暗共生,为何偏要有人敲开天窗,递来一支虚妄的火把?
他深深吸气,喉结缓慢滚动着,目光里沉淀的东西太重了,轻轻一颤,便抖落满地说不出口暗涌。
“怎么了?”
身侧传来温润的嗓音,唐博推了推金丝镜框,镜链随着他的动作泛起细碎银光。他顺着姜南的视线望去——
大厅角落站着个年轻人,像一杆青竹绷得笔直,那双眼亮得惊人,明明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将千万未诉之语凝成一道执着的目光。
“那是谁?”唐博问。
姜南的脊背线条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像是猎豹感知到天敌的靠近。
光辉唐老虎,娱乐圈第一狠人,佛面挂着慈笑,蛇信却已探准了你的七寸。
当年姜南以断层优势C位出道,星途璀璨如日中天时,便是唐博将高升这条恶犬塞到他身边,这个满身江湖气的地痞,日复一日磋磨着姜南,从安排高强度通告到纵容私生骚扰,再到左右他事业规划,为他接下一部又一部粗制滥造的剧本,再把筹建音乐工作室的计划无限期拖延。
伥鬼为棋,一点点蚕食他的精气,企图将他驯化成最温顺的提线木偶,一台只需要输入指令,就能源源不断吐出钞票的完美印钞机。
如今东窗事发,高升这条龇着獠牙的恶犬,就像脏了的抹布,说扔就扔了。
夏迟深知唐博的手段,不敢在他面前暴露任何软肋,他轻晃酒杯,语气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不过是个片场打过照面的龙套。”
“很熟?”
“说过几句话。”
唐博的镜片闪过一道微妙的反光,他拖长声调“哦~”了一声。